在来大周之前,他们就听说了不少与江玉珣有关的传闻。
此时他们心中半是敬佩,半是不服。
刚才在宁平仓的时候,他们只能跟在人群后面听江玉珣介绍着仓库与棉花,完全插不进一句话。
但到了这里,他们心中忽然有了几分底气。
听这群人提起“征南大将军”,原本打算拒绝的江玉珣也忽然来了劲头。
——自己可以丢脸,但绝对不能给原主的父亲丢脸。
征南大将军之子怎么能惧战?
“好啊,”江玉珣拽紧了手下的缰绳,把目光落入了不远处的密林之中,他挑了挑眉说,“那我们不如比比谁先穿过树林,骑马到达平桦苑最北边的高楼旁?”
前朝的奢靡气象在平桦苑内表现得淋漓尽致。
哪怕隔着老远,众人仍能看到正北方那座为登高远眺而建的高楼。
“好!”若固回头看了一眼高楼,当即点头道,“就按江大人说的来!”
其余克寒贵族也摩拳擦掌:“我们现在就出发?”
“可以。”江玉珣笑了一下,在马背上活动起了手腕。
为了方便动作,他今日穿着一身玉色的劲装。
头发也在脑后束成了高高的马尾。
除了惯常的清贵以外,更多了几分不常见的飒意。
而到了这个时候,若固仍不忘邀请应长川:“怎么样陛下?江大人来,您应该也不会缺席吧?”
话音落下之后,还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
江玉珣:“……”
若固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那几名克寒贵族还有大周的年轻郎官均已经整装待发,骑着马向密林的边缘处而去。
不等应长川开口回答他的问题,若固突然鬼鬼祟祟地转身看了同伴一眼。
他小心骑马来到了江玉珣与应长川的身边,接着压低了声音对两个人说:“……陛下、江大人,上次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
说到这里,他又以一副“大家都懂”的目光朝两人看了过去。
相比起大周,克寒的民风还似乎要更加彪悍一些……
那日的尴尬场景又一次出现在江玉珣脑海之中。
伴着密林中的阵阵鸟鸣,与风吹过树叶生出的沙沙响动,若固直接朝二人笑道:“陛下你们放心,这回进了树林中,我们便与你们分道而行。你们在里面做什么都可以,绝对不会有人打扰的。”
若固的口音本就夸张,此时更是着重强调了“做什么都可以”这个词。
落在江玉珣的耳朵里简直奇怪极了……
若固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我会与应长川在树林中做奇怪的事吗?
江玉珣的耳垂瞬间泛起了红。
他虽已摆烂多时,但听若固这样说仍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番:“……不,上次真的是误会。”
不承想江玉珣的话音刚一落下,若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天子便已笑道:“殿下有心了。”
不是吧?!
江玉珣不可置信地向应长川看了过去。
而若固则在这个时候笑着朝两人行了一礼,接着转身用克寒话高声喊了句什么,便与同伴一道消失在了密林之间。
骏马奔驰而过,众人眼前只剩一道道残影。
“这群人怎么抢跑了?!”
“追——”
“先别废话了,快追上他们!”
见状,以为他们抢跑的大周郎官们连忙策马追了上去。
不过片刻,密林外便只剩下了江玉珣与应长川两人。
春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带着一阵花香落在了江玉珣的鼻尖。
马背上的他忽然有些心虚,还有些没来由地害怕。
眼见众人越跑越远,江玉珣开口问道:“……陛下,我们现在不走吗?”
刚一说完,他又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大道之上:“今日来平桦苑的郎官们均擅长骑术,就算我们不去也不会输。呃……不如我们一会走大路过去?就不和他们一起比试了。”
马蹄声一点点消失在了耳边,江玉珣本能地想要避开这片只有自己与应长川的密林。
然而玄色的战马却在这个时候缓缓朝江玉珣靠近过来。
天子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他的唇间。
“爱卿不想去林中?”
“……对。”江玉珣诚恳道。
应长川忽然笑了起来,并将视线落向远处:“不可言而无信。”
……天子说的对。
自己方才已经答应了若固,若被他们发现并未履约也有些说不过去。
就在江玉珣准备咬牙向前的那一刻,他的臂间忽然一酸,接着突然生出了一阵悬空之感。
“陛下?!”他下意识攀住了应长川的手臂。
……等江玉珣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竟已与应长川同骑在了一匹马上。
玄色的战马嘶鸣一声,在原地踏起了蹄来。
“走吧——”
“等等!”
江玉珣来不及阻止,骏马竟如能听懂人言一般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密林中奔驰而去。
眼见前面有一块巨石,骏马非但不绕,反而高高起扬,自石块上跃了过去。
疾风从江玉珣的耳边扫过,伴着急促的马蹄声,他下意识抓紧了手下墨色的马鬃。
应长川则在此时用单手轻轻地护住了他的侧腰:“别怕。”
伴随着风声,温暖的触感在一瞬间透过衣料传了过来,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提醒江玉珣。
此刻,这里只剩下自己与应长川两人。
第83章
平桦苑的密林深处,铺着一层厚厚的松针。
马蹄落上去连半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山林之中归于寂静。
一时间,江玉珣的耳边只剩下了猎猎风声与自己快得将要冲破胸膛的心跳。
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这不是江玉珣第一次与应长川同乘一骑。
但与上次不同,皮质软垫制成的马鞍早已被桥型鞍所取代。
木质的鞍骨前后翘起,逼着江玉珣与应长川的身体紧紧相贴。
隔着薄薄的春衫,江玉珣能感受到应长川的心跳、呼吸。
甚至于覆着一层肌肉胸膛,与……其他别的部位。
顿了几息,意识到此刻自己正与应长川紧贴后,江玉珣立刻如被烫到一般坐直了身,下意识想要离背后的人远一点。
然而还没等他与应长川成功拉开距离,抵在他腰间的那只手便微一用力,将江玉珣的身体按了回来:“骑马的时候不要乱动。”
此时玄色的战马正在林间疾驰。
周围的景致均已化为残影。
在这个情形下乱动的的确确是一件危险的事。
应长川的语气是一贯的平静,唯独略微沙哑的声线,令这番话多了几分不明的意味。
江玉珣不由将手下的马鬃攥得愈发紧:“好……”
马背上的狂风不知何时刮乱了江玉珣原本好好束在脑后的马尾。
衣衫也变得有些许凌乱。
平桦苑虽是皇家苑囿,但为游猎而建的它内部满是连绵起伏的山丘与未经修剪的树林,甚至还有陡崖与溪涧。
江玉珣话音刚一落下,便见前方伸出一截粗粗的松枝。
玄色的骏马依旧在向前方奔驰,窄窄的山道两边布满了树木已没有回头的余地。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陛下,当心——”
即将毁灭的恐惧朝他袭了过来,说话间江玉珣心脏也随之重重一坠。
但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江玉珣的眼前突然伸出一阵寒光。
“砰!”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背后的应长川已不知何时拔出了悬在身侧的佩剑,并手起剑落砍断了横贯于山道上的松枝。
“放心。”天子于他耳边轻声道。
刹那间,江玉珣原本高高悬起的心脏,竟也随着那根松干一道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