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樯掰着她的肩膀,不容拒绝道:“我送你。”
他手掌如虎掌,按着人就牢牢的动不了,身躯贴近了更显高大健硕,藏在衣衫里的肌肉硬邦邦的,随着若有似无的碰触,热和劲儿一阵阵地传来,彰显着存在感和压迫力。
胜玉背对着他,一瞬间都有些恍惚,没办法把这个人和整天在自己面前撒娇装委屈的人联系在一起。
李樯就这样半揽着她,一直走到门口,外面有人经过的路上才停下。
他闲闲地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
在胜玉要走开之前,又喊住她。
“胜玉。”
她回头,李樯弯着嘴角,轻轻地一笑。
“我对你的倾慕都是真的。无论你是那个同窗傅胜玉,还是现在站在我眼前的胜玉。我不是傻子,我分得清。”
李樯鲜少的认真,桃花眸湛黑粹亮,好似落下星辰,一闪一闪的,看不出一丝作伪,也看不出一丝犹豫。
胜玉心头微动。
类似的话李樯对她说了很多遍,但是这平铺直叙的一句,却让她格外有些震动。
没有人会不希望自己身边有一个忠诚的同伴,也没有人会去拒绝炽热纯澈的爱意,尤其是在刻骨的孤独之中时。
但最终胜玉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直到离开也没有回应什么。
之后胜玉与李樯之间,又仿佛恢复到之前的关系。
李樯时不时就一本正经地过来,然后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和胜玉打打闹闹,怎么赶都赶不走。
胜玉都被他闹习惯了,干脆随他。
豆儿和胡不峰重新约了一个时间,又推迟了些日子。毕竟不能太热情,显得太假。也不能一直拖着他,因为从胡不峰胆小如鼠的性格来看,他大概也没有什么耐心。
这一回,胜玉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着急得惊慌失措了。
她照常吃喝睡觉,平日里照常上值,一点旁的心思都看不出来。
似是刀剑经过了锻造,胜玉变得沉稳了许多。
李樯在她专心看书的时候,把一个琉璃珠在桌面上滚来滚去,滚得哗哗作响,她也不为所动。
直到琉璃珠滚到了她的书卷上。
琉璃珠通透美丽,日光透过其间落在几个字上,轻微晃动。
胜玉捡起来,瞥了李樯一眼,放回他手里。
李樯轻咳一声,假装自己在干活,品鉴道:“这珠子品质不错。”
“嗯。”胜玉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很不错的猫玩具。”
被骂了。李樯嘟了嘟嘴,低声嘟囔:“你不理我,很无聊啊。”
胜玉笑了一下,从旁边柜子里取出一叠长长的纸。
“你刚好在这儿,就把这些批一下。”
李樯下意识接过来,一看发现全是竹屿苑的用度批条,等着他署名呢。
这些都是每月下旬一起批的,根本不是现在的事情,李樯把脑袋探过去,扬了扬手里的纸,发出了不想工作的声音:“我来找你散心,你怎么叫我做这个?”
胜玉眼风未抬,继续写着自己的东西:“嗯,谁叫你没事干呢。”
李樯不甘不愿地瞅了她一会儿,忽然伸手屈指在她面颊上蹭了一下,接着快速收回来,端端正正地坐好。
“这是报酬。”
“你……”胜玉失语,又被他强词夺理赢了一回。
她抿紧唇擦了擦自己的脸。
两人在同一张桌上埋头处理文书,倒也算得上和谐——
除了李樯时不时就丢下自己的批条非要凑过来看一看胜玉手里的卷宗以外。
园子里的仆从不知何时已经全都退了出去,留下一张只有两人絮语的石桌,和一池静悄悄的粉莲。
这天休沐。
胜玉换上衣服,带着豆儿出门。
两人离开没多久,红衫子的小厮过来,对守门的婆子打了个千儿:“劳驾,找一找流西子姑娘。”
婆子一见是郡守身边的人,哪敢怠慢,站起来回道:“姑娘带着婢女出去了,小哥可要留话在这儿,等姑娘回了听?”
小厮神色一顿,显然是有些尴尬,摆摆手道:“那便无事了,劳烦您。”
婆子目送他远去,心中暗自琢磨。
近日来,这都好几趟了,回回郡守来找,姑娘都不在,会不会把大人给惹恼了。
不过,怎么偏撞得这么巧?
胜玉拢着幕篱跟胡不峰碰上了面,透过面纱在后面看他。
胡不峰毫无所觉,于他而言,他是等了许久又挽救了许久,才能再有这番跟竹屿苑主事搭上线的机会,实在是来之不易,自然得好生珍惜。
一路上殷勤备至,问什么答什么。
胜玉似是无意,问起他上回为何突然毁约。
胡不峰纠结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犹豫半晌才道:“这,这是因为,小的与郡守大人曾有一点不足挂齿的纠葛,不、不敢再触怒大人。”
胜玉一顿。
胡不峰与李樯还有纠葛?
可是那天看李樯的脸色,他是完全没有认出胡不峰来。
胜玉用好奇语气道:“是什么事?”
胡不峰半晌不肯说,只连连作揖:“真是小事,恐怕大人也早已不记得了,姑娘不必问了。”
胜玉摇头:“你不说清楚,你既得罪了大人,我怎么敢用你。”
说罢就转身要走,胡不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差跪下来求,却还是不肯说出口。
胜玉心中一沉。
看来是套不出来了,还是得走到那一步。
她任由胡不峰求了半晌才假作原宥,接着往前。
胡不峰经此一问更是吓成鼠类,被带着往哪儿就走哪儿,再不敢开口说一句话,只怕自己答错。
正在心里琢磨着,脑后突然挨了一闷棍。
胡不峰痛叫一声回头,什么都没看清,立即被装进了一个麻袋里。
胡不峰简直惊慌失措,怎么也没想到,好好地走在道上,竟然遇到这种事情。
他疯狂地挣扎,可惜外面的男人力气很大,死死按着他,还把麻袋口给扎了起来。
胡不峰大喊救命,心里疑惑怎么同行的流西子和她的婢女没有一点动静,结果就听见一把粗嘎的男人嗓音说:“那边两个女的已经晕了,这个还没晕,接着打。”
胡不峰一听,胆都差点吓破,没晕也要装晕,立即硬挺挺地躺着,一动不动了。
胜玉当然好好地站在外面,让邓四把人搬去了小木屋。
她早已在屋子里准备好几日的干粮,文婆负责看守,邓四则对胡不峰拷打盘问。
邓四装作是与流西子结仇的山匪,逼问胡不峰与流西子的关系。
胡不峰当然是如实相告,说自己只是无辜牵连,求邓四把他放了。
邓四不理睬,接着盘问胡不峰的籍贯来历,又问他认识哪些达官贵人,胡不峰通通说了。
“傅?”邓四按照胜玉教他的,揪着这个字问,“你怎么认识的傅家人。”
胡不峰懵了一下,他脑袋刚刚被砸到石头上,晕得够呛,但是他刚刚提了傅家吗?
邓四又怒吼一声,揪着他的领子,粗声:“快说!”
“我说,我说。”胡不峰晕头转向,“在京城做生意时曾在傅家小住过,这位匪爷,小的与你无冤无仇啊。”
邓四抬手就扇了他两个耳光:“有没有仇是你说了算的?老实点儿,交代清楚喽,你在傅家住时,同哪些人有来往。”
胡不峰被吓得涕泗横流,又拖拖拉拉地说了一些,可他说的不是生意,就是寻常交际。
隔着一片门板,胜玉在屋外听了半晌,始终没有听到有用的信息。
她不由得攥紧手心。
邓四是混出来的,早就习惯了逼讯的方式,屋内拳拳到肉的痛击声和胡不峰凄厉的哭嚎,都让胜玉控制不住地时不时轻颤。
但她不能露面,更不能露馅。
以她现有的条件而言,想要从胡不峰口中撬出信息,只有这个办法。
尽管这个办法……实在是有些吓人。
邓四揍了胡不峰半晌,终于把他打晕了过去,才阖上门走了出来。
朝胜玉摇摇头。
“这种情形,今天是问不出来了。”
胜玉看到他拳头上的血迹,有些不忍地移开目光。
她点点头:“我明日再来。”
说完,又戴好帷帽快步离开。
跟在她身后的豆儿满腹疑惑,频频窥视她的背影,想问,不是说是旧识?怎么还打人了。
豆儿隐隐感到被骗,但看到胜玉踉跄走了几步,忽然蹲在路边呕吐,想了想,还是走过去站到了对方身边。
胜玉把一天吃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干净净,几乎连胃囊都要吐了出来,才终于直起腰。
她拿出手绢,仔细将脸擦干净,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继续稳稳地往前走。
走到旁舍附近,发现拂茹蹲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