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灸间, 罗氏便睡了过去, 但却睡得极其不安稳。
虞滢这刚给她做完艾灸, 准备取走的时候, 罗氏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虞滢连忙轻顺着她的背, 问:“阿娘, 怎了?”
罗氏神色惊慌的道:“我梦见二郎被那个人捅了一刀……”
虞滢安抚道:“梦都是反着来的,说不定……”话语一顿, 忽然想到反着来不就是伏危捅那个霍家公子么, 这好像也不太好, 会树敌。
思及此,转嘴道:“说不定是那人被旁人捅了呢。”
罗氏虽依旧担忧,长吁一口气, 缓和了情绪后, 问:“二郎是不是快回来了?”
虞滢思索道:“若是赶上周家老太爷去世, 还是会耽搁一些时间的。”
虞滢安抚了一会婆母,大嫂便熬好了汤药送来。
罗氏喝了药后, 二人陪着罗氏说了一会话,药效上来,罗氏又逐渐睡了过去。
虞滢与温杏放轻脚步从屋中出去,轻阖上了房门。
到了外头后,温杏才压低声音询问:“弟妇,今日还去医馆吗?”
虞滢摇了头:“总归医馆也没什么人,我去瞧就好,大嫂你便在家中照顾阿娘吧。”
温杏叹了一口气:“这重赋重税的,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哪里还看得起病。”
年后医馆一楼看病的人减少了很多,很大的原因是有病没钱医,都在熬着。
有些熬得实在没办法了,只得跪着求医治。
虞滢能帮则帮一些,开几包不值钱却也有用的药,先记在账上,等他日有了银钱再来还。
或许不一定能还得上,虞滢也不怎么在意。
没有免费医治,是知道人性本就不易满足,有能力花钱医治的,却因前者免费而选择装穷图取免费,浪费了人力物力。
“反正求到咱们医馆的,便医治吧,若是他们愿意,就让几个小大夫来看,诊金与药钱都减半。”
那几个小徒弟学了一年时间,也说不得能出师,但也该历练历练了。
温杏道:“弟妇你真的放心让她们医治?”
虞滢笑了笑:“自然是不怎么放心,所以我也会在旁盯一盯,以免她们会出差错,但小病小痛对她们来说也没有什么问题。”
纸上学来的终究浅薄,还是实践才能有所经验。
虞滢去了医馆。
医馆也没有几个病患,看完之后,便去教包括伏安在内的四个小徒弟医术。
教完之后,伏安凑了上来,问道:“小婶,有人想要问你还收不收弟子。”
虞滢暼了他一眼,倒也不说不收,只问:“女弟子,还是男弟子?”
伏安道:“是男弟子。”
虞滢笑了笑:“是谁让你问的。”
伏危有些不好意思道:“前几天牛牛与何家爷爷来玉县的时候,来找我了,他也想和我一样学医。”
何家牛牛和伏安差不多的年纪,现在也已经十岁了,确实是可以学习的时候了。
虞滢思索了一下,道:“你先别与他说,我想一想,想好了我会去问何叔何婶,让大人来做决定。”
伏安见这事有门,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
他是个男孩,但一同学医术都是小姑娘,以前还要,但现在长大了些,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要是多个同为男孩的小伙伴,那他也有伴了!
让伏安去收拾药材后,虞滢也认真思索了起来。
虞滢有了想法,便立刻做了计划。
想了几日后,她便去寻了升为铺头的霍衙差。
晌午下值时,霍捕头听闻余娘子来寻,也不急着去吃中食了。
从衙门出来,看见等在外头的余娘子,大步走了过去。
“余娘子可是有什么事来寻我?”
因这捕头一职还是伏危拉扯上来的,再者此前多有帮衬,霍捕头心里头记着伏危的好,所以伏危离去后,他对伏震与永熹堂也会多做照顾。
平日巡逻,也会差人在永熹堂前多巡逻几遍,以防有人闹事。
虞滢浅笑道:“我还真有事寻霍捕头。”
“余娘子有什么事不妨只说,能帮得上忙的,我必然在所不辞。”
虞滢道:“我二月之后不打算去郡治了,医馆清闲,其他几个女徒弟也能治一些小病,我也能有许多空余的时间,想着在这空闲时间多教一些弟子,往后也能救助更多的人。”
这不仅是说辞,也是虞滢心中所想。
霍捕头闻言,心下不得不感叹余娘子的胸襟。
旁人会医书,巴不得藏着掖着不外传,余娘子倒是开明心善,还想着把医术发扬光大。
“余娘子这想法大义,只是不知我能帮什么忙?”
虞滢:“我一人去十里八乡宣扬收弟子恐难让百姓信服,所以想着让衙差到各村办差时,顺道把消息传出去。”
霍捕头笑道:“这事好办,正巧近来要到各村核实户籍,也可借此机会让村子的村长里长把这事告知村民。”
话到最后,问:“可有时限和要求?”
虞滢道:“十日为限。”
长期收的话,但凡来一人就要从头教起,太耗费精力和时间了。
“女子年纪在十一岁到十三岁之间的,男子则是十二岁到十五岁内,拜了我为师,五年内不得自立门户也不得成婚。且这五年需得听从医馆的安排,管吃喝管住,前半年没有任何的工钱,半年后每个月会发放一定的月钱,愿意的便来永熹堂前报名。”
年纪太小的不好管理,年纪太大脾气也已然定性,难以管教。
会不会字,暂且再说,她还要挑选一遍。
不识字,但悟性好的可,识字但悟性差的不要。
心思不正,玩心重,胆子小的也不要。
她要挑选出来二十人左右。
时下形势严峻,得先教他们学会辨别伤寒症状与其治疗的草药,还有治伤止血等草药与方子,以及去腐缝合包扎等技能。
托了霍捕头放回招徒消息后,虞滢便也就在医馆附近租下了一处院子用来上课,还有男徒弟住宿的地方。
至于女徒弟,便安排在医馆的小后院。
医馆后院尚有两间放杂物的屋子,届时收拾出来便可。
而先前收的两个女徒弟梅子和冬青也在医馆住,闲暇时可以看管一二这些新收的女徒弟,也可巩固一下她们的学识。
虞滢这边开始忙碌着收学生授课的事情,远在豫章的伏危则忙着算计霍善荣。
三日祭奠后,送周家老太爷出殡下葬。
霍敏之与父亲尚在豫章。
霍善荣准备等周老太爷过完头七后,便正式拜访周家宗主。
在此前,把不成器的儿子唤了过来,面无表情的嘱咐道:“留在豫章这几日你给我安分些,别给我惹事。”
霍敏之立在屋中,看到父亲那不带任何感情的神色,袖中的手捏紧,却还要强颜欢笑:“父亲且宽心,孩儿心中有数。”
霍善荣冷哂:“你心里若有数,能让我如此费心?”
眉心紧皱,继而道:“不求你像谨之那边出色,一半我也不强求,且能有十成中的一成,我才能宽心,可你连一分都没有。”
霍敏之的表情一瞬僵滞,心下不忿,不由得争辩:“父亲,我才是你亲生的,那伏危不过是叛臣贼子之后,父亲不是最恨不忠不义之人吗,为何要帮他说话?”
霍善荣端起茶盏,边抿茶水边睨了一眼他。
那轻视的眼神,让想要得到认可的儿子心寒至极。
放下茶盏,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前二十年都被养在山野,愚笨无才也不是你的错,我与你说那么多做什么。”
“回去自己好好想一想我为何对你这么不满意。不仅仅是因为你无才粗俗,还有你做事……罢了罢了,这次带你来是让你长见识的,别给我丢脸便成。”
“父亲……”
“我乏了,你回去歇着吧。”
说着摆了摆手,神色中全然是不耐,似乎半句话都不想多听。
霍敏之一口气梗在喉间,片息之后,僵着脖子一拱手:“那孩儿先回去了。”
转身要走的时候,身后的父亲忽然喊住了他:“等等。”
神色忽然松了些,以为是宽慰的话,可正转了身,便听到他父亲道:“把陈校尉唤进来。”
……
“是。”
声音显然有些绷紧。
复而转身出去,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亲生父亲最后看他那一眼的眼神,是带着算计的眼神。
从屋中出去,把外头守着的陈校尉喊了进去。
人进去后,霍敏之关上房门时,屋里传出父亲说话的声音,听到“谨之”二字,准备离开的脚步一顿。
“我先前给谨之带来的衣裳和东西,你给他送去,都是他以前用惯了的旧物,岭南那边环境差,这些东西能让他过得好一些,另外再给他送十锭金锭过去。”
闻言,霍敏之表情狰狞,左手的指甲无意识的扣上了右手的手腕,在右手被袖子遮住的手腕上,是斑驳且深浅不一的抠痕,还带着淡淡血色。
陈校尉道:“恐怕谨之公子不会收。”
“若他不收,便送到周知县那处,让周知县回到玉县后,再告诉他。”
谨之!
伏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