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想出家不就是因为寺庙有信徒源源不断地送钱来,什么都不用干就有别人养着吗?
不仅如此,还能放贷借钱出去,万一人家还不上了就得拿土地来抵。这般兼并土地,跟别的那些官绅大地主没什么区别。
当官的还得靠着祖荫或是自己争气考个功名呢,当出家人就简单多了。
不过无论在哪里都没人愿意自己的肉被新来人分走,即便是在之前,想出家也是有些条件的。不过这条件不是理宗院规定,也不需要考试。都是寺庙里说得上话的人在提条件,满足了才能让人出家加入寺庙。一般就是让人花上好些年给寺庙做工捐钱,美其名曰看人心诚不诚,这样寺庙又白得了一群干活的和一大笔财产。
可那也比读书考功名容易啊,干几年活捐点钱就能加入出家人阵营,不愁吃穿还能干那些官老爷大地主才能干的事,会心动的人太多了。
本来上层贵族放贷兼并老百姓土地就够皇帝头疼了,这下连普通老百姓都跑去寺庙里搞这些,一个国家能不崩盘么?
这些都是前朝积弊了,元熙不想让自己刚刚建立的大魏马上变成大梁,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不过寺庙收拾起来也要比真的大地主容易,上层贵族元熙还不能着急着动,只能先放高璋在燕地咬咬那些与大魏关系不大的旧燕贵族,这些无权无势的寺庙就随时能动。
如今连信徒送来的香火钱都被元熙收进国库了,庙里这几个出家人考了试还得指着理宗院发俸禄过日子,俸禄也就刚刚够满足衣食,想干点别的什么是肯定不行。都出家人了,有吃有穿不就好了,还有别的欲望那就是修行不够,对得起你的神佛吗?
眼看不剩多少利益,还多了那么严苛的出家条件,有心人出家的热情也消退了许多。理宗院设立这几个月,收缴上的土地重新分下去,大批人返乡耕种,来年若能丰收,这粮食产量恐怕能比从前翻一番。
元熙还减了三年粮税,给人喘口气。不过细细一算,种地的多了,他这税减了,真正收上来的粮还是比以前多的。
再过上几年,兵强马壮,粮食够了,就是南征灭陈之时。
如今是元定元年,他要赶在元定五年之前灭了陈朝。
万一林老神仙也拿乌环巫毒没办法,他的寿数就是三十二年,他必须在这五年间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灭南陈,除积弊,压住大魏下面暗流涌动的各方势力,让元鸿能安安稳稳继位。
从前是他自己都没想到会那么快就死,如今知道了,他自然会有所准备。
到时候天下一统,与高怀瑜厮守……就算只有五年,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斋饭虽是素食,也都鲜美可口。元熙在宫里也天天在吃些清淡的,偶尔出宫去清河王府蹭饭才能吃些重口的,倒也习惯。
用过膳又跟着住持去寺里转了一圈,元熙想歇会儿就回城去。元鸿则坐不住,还想跑去后山玩。元熙也就由着他去,小孩子一天到晚待在皇宫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多玩一会儿也没什么。
吩咐侍卫好好照看晋王,元熙便跟高怀瑜在亭子里吹风。
下过雨,天有些寒凉,高怀瑜给元熙披了件斗篷,坐在人身旁。
光这样坐着等元鸿回来也是无聊,元熙干脆跟人打起叶子牌,输得一塌糊涂。元熙又换了别的跟人玩,他本来就对这些游戏了解不多,只是大概知道个规则,菜得让人无法理解,偏又不服气想赢。
而高怀瑜当初在建平跟花魁鬼浑,这些游戏熟得不行,想输都有点难度,最后无奈放水,才把元熙哄好。
元熙一连赢了三把,总算是满意了,叫人收了东西,起身散步。
这烟霞寺也是座古寺,当年是皇家修建的,寺里还立着从前皇帝亲自写的碑。后山还有皇帝行宫,不过损毁得差不多了,只剩了几座小楼,如今供人观景。
皇家修建的寺庙,规格自是不必说。如今寺里只剩了十来个和尚,要管那么大一座寺,决计是管不过来,元熙还得另外派理宗院雇人来打扫。
整座佛寺曲径通幽,颇有意趣,也是座有名的园林。他跟高怀瑜坐在亭子里打牌的时候,下边那几个文官早去赏景写诗了,也就他们两个不懂欣赏的放着美景不看,坐在那里打牌。
这会儿走走,恰好碰上元鸿从后山回来,正领着侍卫要往后院赶。迎面遇上一个脚步匆忙的年轻和尚,见了他也不避,直直就往前冲。
元熙顿时就脸色不好了,那可是他儿子,晋王殿下,和尚见了不行礼就罢了,还往人跟前冲?懂不懂规矩啊!竟敢这样对自己儿子无礼!
然而下一刻,那年轻和尚突然就朝元鸿跪了下去。
元鸿被吓了一跳,忙道:“小师父这是做什么?”
年轻和尚道:“晋王殿下,求您给我们做主啊!小僧要高发理宗院王达贪污烟霞寺钱款,欺君罔上!”
高怀瑜当即停步,回过头看向元熙。
原来是想告御状……看来今天是没那么快能回去了。元熙大觉可惜,本还想着下雨天最适合抱着美人在白天好好睡上一觉……
心里叹息完,元熙出声道:“把烟霞寺的僧人都叫到明月亭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小鱼小鱼,你想实现什么愿望~我比什么都灵~
小鱼:好好活着吧你。= =#
第81章 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
那年轻和尚似乎这时候才发现一旁来了人, 转头一看是皇帝,连忙下跪,还颇有些忐忑。皇帝对他们这些当和尚的深恶痛绝, 他可不敢触霉头,不然先前直接找皇帝告状不就好了, 也不会等到现在来找晋王。
元鸿也上前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元熙不与那和尚多言语, 只朝元鸿道:“鸿儿,先随朕来。”
不一会儿寺庙僧人全赶来明月亭,跪在元熙面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来。
这事也不复杂,元熙听了几句, 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理宗院设立后,天下寺庙都需将香火钱全部先交理宗院清点再上缴。而一座寺庙究竟有多少香火, 能收多少钱上来,里面大有文章可做。天下寺庙兴盛多年, 哪座庙不是富得流油,上缴香火中间要经过理宗院, 肯定会有胆子大的人盘剥走一点,元熙派再多人严查也总有疏漏的地方。
而且理宗院收上来的寺庙财产已经是一笔巨款, 元熙一开始都没想到会有那么多,远超他预料。
若是收上来的钱太少, 他才应该怀疑。可寺庙的财力太强, 他已经不觉得少了,他无法想象实际钱款还能比这更多,本来就不容易起疑心,下面报上来的他也就不会再多费人力细查。
王达便是理宗院侍郎, 职位仅在理宗院尚书之下, 而理宗院尚书是由吏部尚书韩云兼任, 实际上不怎么管事。韩云只负责把理宗院每月的财报文书看一遍,没问题了点个头,真正干活的还是两个侍郎。
王达便利用职务之便,拿了烟霞寺交上去的香火钱。他们也只说是拿了烟霞寺的,毕竟其他寺庙如何他们不应该知道。然而玉京理宗院管着各地理宗院,天底下寺庙说到底都是由玉京理宗院管,既然是贪污,总不可能是跟烟霞寺有仇只盯着一个烟霞寺盘剥。
理宗院每月收上来的钱已经够多了,若这还是已经被官员盘剥过的,那真正的钱款得有多少?缺了的那些钱若能入国库,怎么也能多赈几次灾吧。
“这王达着实可恶!还请父皇严查。”元鸿一想到因为王达贪走一笔钱,民间就要多几千几万人得不到救济,便义愤填膺,恨不得立马回京将王达抓起来。
元熙听完倒是面不改色,并没有旁人想象中的愤怒。他很平静地问:“寺庙只负责将每月香火上缴理宗院,之后钱款去向何处,你们如何知道?”
理宗院可只管收钱,用不着告诉他们这些交钱的人钱去哪儿了。王达有没有拿这钱,他们这些和尚怎么知道?朝廷机构的事,他们怎么打听到的,为什么要打听?
实在是蠢得可以,元熙要真看他们不爽,这有意探听朝廷机密的罪名扣上去就跑不掉。
而且,就算他们真从哪里知道了,举发王达贪钱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钱都交上去了,是进了朝廷口袋还是进了王达自己的口袋,对他们而言并没有任何区别。
元熙本来就不信这些嚣张了多年的出家人。况且他们几个月前还占着一座寺庙大肆放贷敛财,兼并老百姓田地。那时候有想过自己不事生产不纳税款,却抢老百姓的财产田地,对国家危害有多大么?没有啊!怎么这下子突然就如此正义,连上面官员贪了钱欺君罔上都要管了?
这里面有错漏之处,他不得不谨慎。事关重大,他必须先问个清楚,总不能因为几个和尚一两句话就真的拿朝廷命官下狱。
最前找元鸿告状的那和尚道:“寺内每月上缴的银钱都清楚记着,若与理宗院的账簿对不上,自然就能证明小僧所言非虚。陛下一查便知!”
元熙笑了笑:“朕问你如何知晓王达贪了烟霞寺银钱,没让你教朕怎么查账。”
此话一出,元鸿才咂摸出点味来,有些惊讶地看向元熙。高怀瑜暗暗叹了口气,望着元鸿的目光有些复杂。
王达在朝中没什么存在感,可他是元熙亲信王俨的叔叔,当年也是妥妥的成平侯派。元熙设计杀元烈时,王达也出了一份力。只不过跟王俨不同,他站队站得不那么明显,好些人都没发现他是元熙的人。毕竟就算是一家人,政见不同效忠的人不同也是极其正常的事。
元熙眼里容不得沙子,想在他身边混点身份,就只能老老实实。元熙的脾气就这样,想要钱只要开口元熙会给,直接说就是了,但要敢搞这些小动作,元熙绝对不会手软。
这一点底线,王达不可能不知道。他不像王俨那样得元熙重用,可好歹也有从龙之功。元熙把理宗院交给他,本就是想着人家年纪大了,下去办点收收钱的闲差比较舒坦,烟霞寺这是找错人了。
元熙三两下就猜透了烟霞寺这些人想干什么,元鸿却还懵着,似懂非懂。
和尚被元熙一句话噎住,愣了那么一瞬,道:“小僧曾见……见王达宅中奴仆将一株珊瑚搬运进门,那日小僧被师父派下山进城买些东西,就看见了。那株珊瑚是上个月一位经商的施主所捐,价值连城,小僧绝不会看错。”
元熙挑眉,目光一转,望向一边:“王俨,你可听见了?”
被侍卫带过来,一直藏在旁边听的王俨这才现身,上前道:“回陛下,臣都明白了。”
“好好查,是谁在背后指使人污蔑你叔叔,想欺君罔上。”元熙话语里已经多了些怒气,“腰斩。”
话音刚落,地上和尚一个个都吓得腿一软,差点要跌下去。
元鸿更是吓得脸色一变:“父皇……”
他有些不明白,不是和尚告发王达贪污么,怎么父皇查也不查就断定是污蔑,还要将人腰斩?这种酷刑父皇就这样轻轻松松定了?
王俨道:“臣遵旨。”
元熙冷冷瞥几个僧人一眼,道:“都先扣下,好好查。”
“是!”
“陛下!冤枉!小僧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可去王达宅邸搜一搜有没有那么一株珊瑚!”和尚震惊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喊冤求饶。
元熙冷冷道:“带走。”
眼见有人想挣脱朝皇帝扑过去,侍卫再不敢拖延,连忙强行把人拖走。
“陛下……”高怀瑜迟疑道,“陛下登基便废了酷刑,死罪只判斩、绞二刑……陛下不可带头坏了律法。”
元熙闻言回头看看他,气也消了许多,道:“卿说得对,是朕一时气愤了……”
大魏律废除酷刑,处死罪犯都是判斩首或绞刑,不经三司审理就定两种死刑之外的刑罚,那就是动私刑。不过他是皇帝,真的不爽了,暴怒之下破坏下规矩非要动法外私刑也没人管。跟来的王俨从前就都唯他马首是瞻,皇帝都生气了,那让他动私刑处死几个诬告官员的又有多大点事,也就高怀瑜还想着劝他。
有些事官员不干,就得贤后来干。
“都交给大理寺审,按律处置。”元熙改口道,“先回宫。”
回城已经日落,玉京城中已经有了零星灯光,宫里各殿也都掌了灯。
元鸿跟到紫极宫,直接跪下了,元熙当他是要请个安回去,不料他开口却道:“父皇,儿臣请罪。”
元熙一怔,听他继续道:“儿臣冲动鲁莽,偏听偏信,险些信了小人谗言,疑心朝中重臣,儿臣知错。”
高怀瑜默然看向元熙,见元熙笑得温柔:“鸿儿也是厌恶贪腐,心有正义,无需太过自责。韩尽忠,送些苜蓿草到晋王那里去。”
韩尽忠低头:“老奴领命。”
晋王养了几只兔子,平日里也就随便吃些草根,那苜蓿草都是给皇帝喂宝马的,哪儿轮得到小兔子。给苜蓿草,是在奖赏他了。
小孩子就是好哄,元鸿本耷拉着脑袋,一瞬间就重新欢心雀跃,忙谢恩退下。
洗漱过后,高怀瑜进寝殿帮人宽衣时,终究还是没忍住,轻声道:“陛下,臣以为……陛下对晋王太过娇惯了。”
今天这事让高怀瑜想起从前……元鸿太小了,登基时也还是个小少年,根本就没什么心眼。
上辈子元熙也找借口整治了天下寺庙,一朝丢了财产土地的和尚道士怨念颇重,没办法反抗皇帝,就跟下面官员做对。理宗院才设立不久,一开始基本就是靠着皇帝站,加上人手稀缺行政还不成体系,出点什么大案理宗院上下被清洗一遍,就要很久动不了。
没有烟霞寺,也有别的寺庙会找茬。从前也有人找上元鸿告状,那时候元鸿比现在大点,有了自己人手,很多事他自己会干。
他直接就让人去查证,查完了才往元熙跟前一跪,把事告诉元熙,要为别人做主。
按理说他也没什么错,既然要告状,自己先查一遍再告,到时候自己说起话来有理有据,皇帝听着也省心。可问题是他查到的都是别人想让他查到的,他越查越相信这是朝廷官员贪腐,很让元熙为难。
最后元熙不但没处置官员,还把告状的人杀了。
那会儿元熙已经毒发,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人病了却总不好,就容易暴躁。尤其元熙还有一大堆事没干,更是会着急,害怕自己寿数不够计划好的事情都没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