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陈寄北年轻,谁知道他到底干得怎么样,要是效率不行,还浪费了他们请人的钱。
两边商量了一番,最终定下了四块八一个桶。比当初食品厂给的多多了,不过东西也比食品厂的难做。正常最快两天一个,一个月下来也就是六十多块钱。
时间也定好了,那边急着用人,陈寄北明天就得出发。
“明天走行吧?”徐副经理还问了陈寄北一句。
陈寄北是他一手挖过来的,不仅解决了单位做桶修桶的问题,还帮单位创收,他对陈寄北的态度一直很好。不然也不会陈寄北说要计件,他就帮着商量计件。
陈寄北没有意见,“今天我想请假。”
都知道他媳妇儿怀孕了,他一走好几个月,的确该准备准备,也该交代交代。
两位经理都没说什么,徐副经理更是当场给他批了假,“行,你把木匠房跟小刘交接一下。”
出差是人家啤酒厂给钱,不好再带学徒。小刘留下,也能把简单的修修。
陈寄北交接完却没急着回家,把想到的几个地方都跑了,才去食品厂接夏芍回去吃饭。
听说陈寄北要出差,明天就走,夏母虽然意外,但却什么都没说。她这种依赖了一辈子男人的人很少会过问男人外面的事,更别提干预了,只问需不需要准备什么。
“需要。”陈寄北难得主动跟她提要求,“冬天路滑,能不能请妈接送一下夏芍?不用到单位门口,到一商店就行。我找了她同事,她同事会跟她一起走。”
“你说郭姐?”夏芍有些意外。
难怪快下班的时候郭姐出去了一趟,回来就看着她直笑,原来是陈寄北找的。
这还没完,说完上下班的事,陈寄北又道:“中午也别叫她回来了,还是带饭吧。”
“我去送饭吧,反正也没有多远。”夏母没想到自己问他需要什么,他张嘴全是女儿的事。
陈寄北没有拒绝,“麻烦妈了。”
“我自己的闺女,还用你说麻烦?”夏母好笑。
陈寄北眼神却很认真,“下午我会把柴劈出来,家里自来水要是冻了,你们别去挑,我托了对门姜哥。在单位要是有事就找一立,他腿快……”
平时不长嘴,一要出门拉拉杂杂全是叮嘱。
夏芍实在没忍住,拍了他一下,“你这好像我跟妈都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陈寄北被她拍住了嘴,低眸望了她一会儿,“如果有事找我,就给我打电话,打给表哥也行。”
还是叮嘱。
夏芍不禁踮脚,捧住他的脸,“知道了。”
陈寄北怕她摔了,赶忙扶住,还把头低下来给她摸,“你别乱动。”
夏母见状,立马扭过脸开门出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夏芍就在男人脸上响亮地亲了口,看着男人耳根渐渐泛红,才笑着放开他,“照顾好自己。”
“嗯。”陈寄北隔着肚子抱住她,见夏母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也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
第一天上午陈寄北就走了,没让任何人送,自己拎着提包走的。
出门前还照常去送了夏芍上班,在门口刚好碰上郭姐,被郭姐好一通笑,“我说你这肚子怎么有点大,搞半天是双胞胎。要不是你家小陈说起,我还不知道。”
夏芍属于那种不爱张扬的性子,别人不问起来,她也不会主动说。
结果陈寄北这一走,好多人都知道了,连何一立都专门跑过来一趟,“这眼瞅着要下雪了,你有什么事就找我。我不能解决的,回去找我爸我妈也给你解决了。”
夏芍都无奈了,只能和对方道谢,又问何一立:“这回你总能涨工资了吧?”
本来工作一年,工资就可以从一级涨到一级。但何一立这人以前不好好干,总因为各式各样的小毛病被扣钱,这一级工资一直没涨上去,到现在还只开三十几。
“能涨了。”何一立摸着头笑,“下个月就能给我涨。”
比他晚进厂的陈寄北都涨到三级了,夏芍马上也要涨一级,就他还是一级,说起来难免不好意思。
阳光正好,车间的活又告一段落,夏芍干脆站在太阳底下和他聊了聊,“你这师也拜了,人也好好干了,马上工资也要涨了,何婶儿该张罗帮你找媳妇儿了吧?”
何一立明年就一十四了,在这还没有开始提倡晚婚晚育的六十年代,绝对是该结婚的年龄了。
夏芍笑着问他:“你和那小姑娘怎么样了?”
何一立立即反驳,“我跟她什么都没有,你、你可别瞎说!”脸却通红。
“我又没说是哪个小姑娘,你怎么肯定是她?”夏芍笑得揶揄。
何一立瞬间脸更红,“反正我跟她没关系,你别乱说,让人听到了不好。”
看这样还暗恋着呢,要是已经有行动了,他不会这么紧张,一句不敢让人提。要是已经放下了,又脸红什么,一提到那小姑娘,人都开始结巴了。
夏芍提醒他:“你要是有合意的,就自己争取,何婶儿该给你找对象了。”
何一立看那样还是怂,胡乱点点头,“木匠房还有活,我先走了。”赶紧开溜。
当天下午,夏芍收到了陈寄北的电话,陈寄北到了。
晚上下班,第一次没有人接。睡觉前焐被子的时候,偌大一套被褥上就只有一个枕头。
夏芍看着有些不习惯,夏母发现了,“要不要我过来陪你睡?”
“不用。”夏芍摇摇头。
曾经她是很习惯一个人的,一个人在外地读书,一个人在首都漂泊。爷爷奶奶都不在了之后,哪怕一个人过年,她也能自己做上一桌好吃的,一点都不觉得冷清。
没想到这才一年半,就养成习惯了。
夏芍脱了衣服上炕,见夏母还有些担心,被子搭在腿上,一边解头发一边问:“我这头发是不是该剪了?头发太长吸收营养,坐月子的时候也不好打理。”
夏母点头,“是该剪了,明天我给你剪。”
老家农村理发不方便,多数人家都是买两把剪子弄个手推子,在家自己剪,原主就是这么剪大的。
“出去剪吧,不差那两毛钱。”夏芍说,“正好明天休班,顺便去小市场看看有没有旱烟,有就给何叔买点。何家没少给咱们送东西,这次寄北还托了一立帮忙。”
“也行。”夏母没意见,看着她躺下,才回北炕拉上拉门。
次日两人吃完饭,先去剪的头发。
夏芍没剪那种刘海不超过眉毛,头发和脖子齐平的五号头,太丑了,将头发剪到了肩膀处。
这样平时披散着,脖子不冷;工作的时候揪个麻雀尾巴,又很利落。
剪完感觉头上轻多了,夏芍抬手将一侧头发抿到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廓和精致的侧脸。整个人退去了梳麻花辫时的青涩,温柔、秀美又落落大方,看着更漂亮了。
两人一路去小市场,回头率颇高,弄得夏母很是不自在。
“人家看咱们娘俩,一定跟看姐妹花似的,改天给妈也剪一个。”夏芍笑着道。
夏母立即摇头,“我都老太太了,剪什么头发?这样挺好。”
正好小市场到了,她提醒夏芍:“你不是要买旱烟吗?那边就有。”
十月底,的确开始有旱烟卖了,就混在一群蘑菇、木耳和松子、榛子之间。
夏芍习惯性往那小姑娘常蹲的位置看,没看到人,就和夏母挨个摊位走,看了看其他几份。
说实话有点失望,多数摊位的旱烟都没有前年她在小姑娘那买的好。倒是有一份差不多,可既然差不多,她更愿意照顾那小姑娘的生意,毕竟对方家里还有生病的母亲。
“这小姑娘今天没来吗?”转了一圈,她和小姑娘摊位旁边的婶子打听。
夏芍总买那小姑娘的东西,有时候也在旁边的摊位上买一点,那婶子早认识她了,闻言道:“没来,有几天没来了。也没打声招呼,不知道是不是她妈又病了。”
“好几天都没来了吗?”
“可不,好几个人找她买货都没找到,我这有蘑菇你要不要来点?”
那婶子的蘑菇确实不错,全是今年新晒的,夏芍买了点,准备回去炒着吃。
不过十月底秋收已经结束,地里没什么活了,正是蹲小市场卖山货的时候。这种时候那小姑娘一连好多天都没来,招呼都没打一个,说不定真是有什么事。
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夏芍准备明天上班的时候跟何一立说一声。
何一立要是有心,自己去打听;要还是怂,他自己的事他自己都不急,别人急什么?
夏芍慢悠悠跟夏母逛完了小市场,最后还是没急着买旱烟。
两人拎着蘑菇回去,刚到胡同口,就看到有人打听食品厂的夏芍是不是住这。
看背影是个男人,平头,中等个,露在外面的后颈和耳朵皮肤有些黄。因为是背对着这边,夏芍一开始也没认出来,直到被问的人摇头说不知道,他转头想重新找人打听。
竟然是当初一起去省城学习,韩主任身边带的那个徒弟。
这就有意思了,两人素无来往,这个人怎么会突然跑过来,打听她家住在哪?
难道是那件事过去一十多天,韩主任派对方来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夏芍不动声色抬抬眉,望着对方没说话。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虽然发型换了,但她这张脸辨识度太高,想认不出都难。
眼中闪过丝错愕,韩主任那徒弟立即开门见山,“我有事要和你说。”
“那就在这说吧。”夏芍往路边站了站。
家是休息放松的地方,这种和她关系不算好甚至有过过节的人,就别往家里带了。
对方显然也不是想去她家里做客,甚至没想和她多说,弯子都没绕一个,“我师父想算计你。”
看来是来通风报信的。
夏芍还没怎么样,夏母脸色先变了,被夏芍挽着的手臂都绷紧了。
夏芍安抚地拍拍,面上神色不动,“哦,他要怎么算计?”
“我师父来找过你了吧。”韩主任徒弟压低声音,“他当时就做了两手准备,你要是答应,就把你调到红香当班长。你不答应,他找关系,同样能把你调过来。”
这是要跟程经理当初对付李常顺一样,硬调了?
果然韩主任徒弟接着说:“他当时特地多在你们厂门口站了会儿,还跟你们厂的人说了话。这样你一被调走,就会有人说出你跟他接触过,你们厂就会以为你是自己想走的。哪怕你不愿意来我们厂,想调回来,你们厂也会对你有芥蒂,不一定要你。”
这可真是一环扣着一环,全是恶心人的阴招。
要是她当时没防着一手,马上就跟老罗说了,这事还真没法说清。
她不想走,跟红香县的人接触什么?她不想走,红香县怎么会找关系调她?
就算她立马想要往回调,江城这边也只会以为她和红香县食品厂谈崩了,拿自己当退路呢,还会怀疑她早就把配方告诉了对方。而这边不接收,她是不可能调回来的。
哪怕这边勉强接收了,她回来也没什么好前途了,她又怎么会做对自己有害无利的事?
夏芍都被气笑了,却什么也没多说,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