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听竹也不再多言,为了一次恩宠,宫中有太多人费尽心思不择手段,如今谁也不知皇上对主子是不是只是新鲜劲,受宠容易固宠难。
她也猜到主子为何日渐消瘦,德妃娘娘此举分明是想把主子推到众目睽睽之下,但是人为棋子,凡事皆不是自己可以抉择。
这么多天德妃没有传召自己,沈榆多半猜到周尚书之事已经不了了之,不过她并不是在为璇眉之死装的心有余悸,这么多天了,她早该“恢复”正常。
这回戌时三刻圣驾就来到了长青阁外,门口挂着八角灯,映亮一行跪地的宫人,随着龙撵停下,御林军们则立即将四周团团守住,时刻警惕着周遭任何风吹草动。
晚风习习,月华如练,朦胧光亮下女子一袭松叶绿羽纱流彩暗纹锦裙身形纤细,裙摆随风摆动,好似下一刻就要驾风而去。
顺势握住那细弱的胳膊,霍荀眉间微动,“又瘦了?”
沈榆跟着起身,一双杏眼眸含秋水,“不知道,嫔妾该吃的都吃了。”
其实也没有瘦多少,只是氛围感还有颜色搭配原因,自然看起来就瘦了一大圈,她需要的就是给人这种感觉。
“主子这几日一直心绪不宁,夜里难眠,食欲也逐渐减少,喝了药也不见好。”听竹跪在那大着胆子道。
李长禄识趣的上前,“奴才明日这就让杨院判来给兰主子瞧瞧。”
这兰才人才侍寝不到一个月,就算有了身孕也不会这么快有反应呀。
沈榆神态如常,“嫔妾只是夜里受了凉,过几日就好了,不必劳烦太医的,旁人瞧见该以为嫔妾如何娇弱不堪了。”
李长禄偷偷抬头,他怎么有种感觉这话有点在说绪昭容,不过这兰才人和绪昭容还是不一样的,虽然都是弱质纤纤的江南美人,但兰才人多了分清艳,而绪昭容更多的是娇丽,后者那可是恨不得时时刻刻粘着皇上,兰才人则更要有分寸感。
“都过几日了?”男人语气平静。
偷偷抬眼,四目相对间,沈榆一本正经答道:“五日了。”
说罢,又扭过头不再说话,莹白的小脸上泛着赧红。
听竹脑袋越来低,皇上是五日前来的,可主子这毛病却不止五日了,便是太医来了也无用,总不能说德妃娘娘逼着主子做不想做的事,从而郁结于心。
男人好似不懂她的小心思,牵着微凉的小手进了屋子。
屋里没有任何药味,只有淡淡的茶香,桌上摆放着一套白玉茶具,可见药味已经很久没有进这间屋子。
落座于屏榻前,霍荀拿过桌上的书,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怒,随手翻着面色如常,“可知欺君是何罪?”
沈榆不急不缓的持着镊子,清洗茶具,然后自己冲泡,突然抬起头,面露不解,又好似明白了什么,“皇上以为嫔妾是在效仿绪昭容羸弱之态,来博取圣恩?”
说到这,茶水忽然浇到手上,她无动于衷的低下头,“嫔妾只是觉得皇上不喜药味,所以晚间未曾服药。”
明明是委屈之词,在她嘴里却只有平静,平静到听不出任何波动,可那并不流畅的倒茶动作出卖了她波动的心绪。
霍荀目光移动,忽地朝她伸出手,然而这回女子并未回应,只是慢慢冲泡着茶,缓缓将一杯刚沏的茶推过来。
“皇上尝尝。”
望着那张故作平静的小脸,男人笑了一声,抬手拍拍她脑袋,“气性还不小,你怎知朕不喜欢?”
沈榆眉心轻拧,“嫔妾都不喜欢那味道,更何况是皇上。”
屋里忽然寂静无声,只余一室茶香,霍荀接过面前的茶,轻抚着茶盖,“那你喜欢什么?”
女子紧紧盯着男人神情,似乎在期待他浅尝后的评价,“皇上喜欢的嫔妾都喜欢。”
入口的清冽倒让人分不清茶的本色,过后,才察觉是君山银针。
霍荀抬眼看向柳眉弯弯的女子,那双杏眼里好似都是他的倒影,却又多了几分朦胧,让人看不清原本的痕迹。
“不老实。”他声音低沉。
然而女子眨眨眼,抛却平时的恪规守礼,忽然从软榻这边挪到这边,双手紧紧攥着男人袖摆,刚刚被误会的委屈逐渐爆发,目光露出几分忐忑与希冀,“那皇上觉得,嫔妾和绪昭容谁更貌美?”
轻细的声音响起在耳侧,霍荀顿了顿,不曾想这种话会从她嘴里出来,当即不知如何作答。
屋内茶香四溢,却不闻任何声响。
“是嫔妾僭越了。”
沈榆松开男人袖摆,继而恢复恭顺有礼的模样,面上未见任何失落,反而有几分惶恐不安。
瞧了眼面前的茶盏,霍荀声音清淡,“宫中好茶千千万,唯独这杯最得朕心。”
听着那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女子忽然怔在了那,瞳孔之中满是不可思议与震惊,一抹羞红也逐渐爬上耳根。
下一刻就被揽住细腰拥入怀中,下颌被人抬起,男人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脸颊,语气温和,“人各有心,心各有见。”
第16章 谋划
“智者欣赏,愚者比较。”沈榆顺着他的话自贬道。
男人一双黑瞳变得深不见底,嘴角带着几分不可见的弧度,“旁人可不敢这样与朕说话。”
四目相对,沈榆忽然垂下眼帘,面露忐忑,“嫔妾失言。”
霍荀摸了摸她脑袋,那只大手轻轻握住她后脖颈,有一搭没一搭看着手上的书。
沈榆则将下颌抵在他肩头,与他一起看着这本枯燥乏味的地理杂录。
男人的话永远只能信一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领导,那么他的画饼能力会直线上升。
可以相信,如果自己再突破一个小界限,对方肯定会不悦,所以这个尺度一定要掌握好,后宫吃醋是常态,有时还能添加一点小情趣,她只是将一个人正常人情绪显露出来,一个太谨小慎微的人只会给人一种小聪明的感觉,调.情间露出一些缺点反而更真实。
有时不怕男人不敷衍,就怕他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这就说明他根本不在意这个女人怎么想。
伴君如伴虎,眼下在对方心里,自己只是一个有新鲜劲并且还算讨喜的妃子,再加上没有显赫的家世,哪怕宠爱几分也不会影响前朝后宫的平衡。
“楼兰古迹?”霍荀眉间微动。
沈榆望着那本书正声道:“放在这不一定是给嫔妾看。”
旁的人倒说不出这么赤.裸裸的白话,每个妃子都是竭尽全力将最完美的一面展现出来,不容许有任何瑕疵,霍荀握住那只细嫩不少的小手,大概养了几日,就如初生婴儿般柔嫩。
“你是指旁人都是故作姿态?”
闻言,女子不由柳眉微蹙,“嫔妾只是说自己,皇上这话若是让别的娘娘听见了,明日嫔妾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细细摩挲着柔腻的手心,他目光落在书页上,烛火摇曳,那流畅的下颌线冷峻立体,本就棱角分明的轮廓,却又带着几分朦胧不清柔和。
此情此景温柔缱绻,多么静谧美好,沈榆却心如止水。
“皇上若是觉得这书乏味,嫔妾还会下棋,虽然棋艺不佳,但应该还能解解闷。”
男人放下手里的书,随手揉了揉额心,像是处理一天政务有些疲倦,“不下了。”
沈榆凑过去想替他按按肩,来试一试近日研习的推拿术,谁料腰间一紧,整个人忽然被抱了起来。
床帷落下,遮住一幕幕春光,蜡炬燃尽,屋里逐渐陷入黑暗。
春日渐暖,晚风习习,弦月高挂,大地笼罩一层稀薄的星辉。
往日沈榆早早就睡了,但这回却还没有歇下,只是小心翼翼整理了下被角,然后凑近男人怀里,五指轻轻握着他的胳膊,呼吸匀称的睁着眼望着那张看不清的轮廓。
良久,黑暗中响起低哑的声音,“精神越来越好了。”
沈榆立马把脑袋垂下,嗓音带着几分还未褪去娇柔,“哪有皇上精神好。”
感觉到被褥里的动静,她立马出声,“嫔妾只是不敢相信,有朝一日能离皇上那么近,以前做梦也没想到能窥见圣颜,如今好像一场梦,好像梦醒了就只剩下嫔妾一个人。”
黑暗中好像有什么笼罩过来,耳边也响起低沉的男声,“那是朕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想这些。”
察觉到什么,女子连忙抵着男人肩头,可想说的话顿时被黑夜吞没,只剩下细细碎碎无力的轻吟。
外头的李长禄又打起了精神,问了下才知道已经丑时一刻。
看了看房门,只得继续靠坐在廊下打盹,这兰才人也是神人一个,皇上向来节制,更何况白天还处理了那么多烦心的政务,竟然到现在还有精神,这一点绪昭容可都做不到。
直到天微微亮,他都不忍去打扰皇上休息,可碍于上朝不能耽搁,不然那些御史怕得批判皇上沉迷女色无心朝政。
然而还不等他去喊人,屋里就已经亮了光,可见里头的人已经起来了。
他稀奇的带人进去,却见皇上果真已经起身了,那兰才人也已经穿戴妥当,就是面色带着几分疲倦。
“去库房拿株雪莲来。”霍荀突然道。
李长禄愣了愣,继而连忙应声,“奴才遵命。”
那株雪莲可是八百年的年份,听闻将死之人都能吊着一口气,兰才人伺候皇上是辛苦了点,但未免有点大材小用。
“谢皇上恩典。”沈榆屈身行礼。
瞧着她那疲倦的神色,霍荀唇角微启,“人要量力而行。”
沈榆先是一愣,随即不由红了脸,眼神闪烁的扭过头,支支吾吾好像不知如何回答。
李长禄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看起来皇上好像很喜欢这兰才人,这股新鲜劲怕是要再持续一阵了。
待送走了圣驾,沈榆立马屏退其他人,揉了揉脑袋回床上补觉。
她们皇上至少这几天肯定没闲心召幸其他妃嫔,其实她也累,但是不装的一副帐然若失的感觉,怎么让人觉得自己是有多么在乎这个男人。
睡到巳时一刻,她才勉强起身洗漱用膳,不多时杨院判已经候在外头,不受宠的妃子甚至请不到普通太医来诊治,更何况是院判一职,只有皇后这种身份才使唤的动。
“微臣见过兰才人。”
一进屋杨院判就弯腰行礼,按照品阶,院判远在才人之上,是不需要见礼的,只是宫里的风向都是看着皇上。
“大人不必多礼。”沈榆客气的点点头。
虽年过半百发须灰白,但杨院判依旧精神奕奕,双目炯炯有神,等放下药箱后,才示意她将手腕伸出来。
腕上搭着一条丝帕,杨院判三指浮于脉间,始终躬身立在一侧,未曾坐下。
屋里寂静无声,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听竹在一旁面露忧色,有些心结并非药物能医治。
“您食欲不振已有几日?”杨院判沉吟道。
闻言,沈榆思索片刻,“大约有七八日了,前段时间日日噩梦缠身,只以为受了惊,但服了几贴安神药却不见好。”
细细看了眼她的脸色,杨院判突然收回手,“您本就体虚,大约近日吃了太多补药,所以虚不受补,才会导致气血不畅,另一个这房事还是需节制,平时多卧榻休息,休养个半月就好了。”
话落,听竹忽然睁大眼,随即脑袋垂了下来,嘴角忍不住稍稍扬起,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原由,可这也是说明皇上疼爱主子,这是好事才对。
沈榆轻咳一声,耳根悄悄爬上微红。
待到写了药方,杨院判将东西递给听竹,忽然看见什么,“这盆兰花可否给微臣看看?”
见此,听竹立马过去将窗口的兰花搬来。
“可是这花不宜放在这?”沈榆似有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