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行止阁,气氛异常压抑。
贾晴心一见萧羡鱼,脸色很不好地去到她跟前,欲言又止。
萧羡鱼拍拍她的手背,小步越过了神色各异的沈靖、沈崎与尤子嶙,住书案走去,这才看见了负手于背,披着长袍的沈珩。
背上似乎不能影响他的姿态,站得笔挺,她无声地绕过书案,歪歪脑袋去瞧他的神色,淡淡的怒意,大致来说是与平常并无异样。
萧羡鱼的心放平了,事情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崎这时打破了沉默,说道:“大嫂你来得正好,单家不满意二哥和二嫂过去谈亲事,说非得大哥和你过去才算是尊重,你赶紧和大哥收拾收拾去吧。”
萧羡鱼闻言,秀眉皱起,“相爷可是有伤在身,不宜出门的。”
“可我的人生大事就那么一回,玖珠也是个心细讲究的人,不办得尽善尽美,我们两个都得遗憾一辈子!”
这一番话忽地让沈家每个人都倍感艰辛,这是两个事精儿,怕是以后还会鸡蛋里挑骨头的那种。
沈珩勾起唇角扬起一抹冷笑,萧羡鱼知道他不会容忍沈崎,可年少的人总是爱幻想,只能等他们历多几年的世道,才能成长。
于是握住了沈珩袖下的一根手指,对他摇摇头。
沈珩只觉自己的食指被软乎乎地包着,看见妻子的眼色,倒也十分赏脸没发作怒气。
谁也看不见他们在干什么,沈崎不耐烦地催促:“大哥大嫂,你们再不去人家都歇了,好事别多磨啊!”
“不急了。”萧羡鱼缓缓转身,不容置喙说道:“他们要歇便歇,我们也要歇了,横竖单子是送过去一回,不接是他们的事,总之相爷今儿个一定要好好休养。”
沈崎一下又要发作,沈靖把他推出门外,“嫂子说得对,大哥得休息了,你滚回自己院子去,明天再说!”
沈崎反抗,可无意间啾见萧羡鱼钉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顿时打了个颤,赫然想起白日里她掷地有声的警告,到底跟着沈靖夫妇走看他们几个都离开了,尤子嶙感到颇有意思,对沈珩道:“那只单老狐狸是想趁机羞辱你,可是官家是要你体面办好两家婚事,你下步棋该怎么走呢?”
沈珩不慌不忙,直勾勾地盯着尤子嶙,还似笑非笑,而尤子嶙忽然浑身冒了鸡皮疙瘩。
他太熟悉沈珩这种眼神了,甚至是讨厌。
第?一百零九章 色字当头一把刀
刀尤子嶙被放回了镇远侯府,如果可以,他眼下宁愿待在沈珩家。
墨溪拿着仓库的钥匙,偷偷看主子一眼,犹豫了好久,问道:“侯爷,真的要拿吗?
尤子嶙大叹一口气,咬牙道:“谁叫他是我兄弟!”
“可…那是您备给棠姑娘的东西。”
尤子嶙心痛地挥挥手,强迫自己割舍:“拿拿拿!我一年给阿棠备五件东西,都备了那么多年了,不差这一件,就当是做做好人,还给人家吧。”
墨溪听了命令,便开了锁进去,取出一个锦盒,二人火速出府,上了马车。
马车内铺满软垫,沈珩轻轻侧靠,出征回来大半年,晒黑了的肤色又白皙回来,车窗缝隙透进来的光闪出了微微的瓷光。
而尤子嶙回京后时常去校场练兵,自诩命没沈珩的好,风吹日晒,怎么吃都不长膘,浑身腱子肉。
他白了沈珩一眼,把锦盒丢过去,“你要的!”
此时马车已经慢慢启程,沈珩甩了回去,“又不是我去办事,还是你拿着吧。”
“什么?你要我去?”尤子嶙大叫。
沈珩耸耸肩,摆出虚弱的样子:“官家要我好好养伤,我去那种地方有违圣意。”
尤子嶙不屑笑了:“你是怕家里那个吃醋生气吧?”
“既知道,何必多说。”
“那我也有心爱的姑娘啊,我也怕人家误会。”
“你得了吧,咱们两个人里,就属你与人家最熟了,证明你素日里没少去。”
我只是去喝喝酒”
说话间,马车已停下,墨溪在门外说道:“主子,到了。”
沈珩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尤子嶙只能不情不愿下去,一抬头,面前一栋楼阁的匾额映入眼帘。
温香楼。
大白天的逛青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镇远侯有多饥渴呢回身欲叫沈珩索性一起进去,来都来了,有难同当,何况这是沈家的事,怎么能让他姓尤的身先士卒。
岂料,沈珩早防着他,立刻叫马车掉头走远了。
连墨溪都说一句:“相爷真是不当侯爷是外人一般使唤。”
尤子嶙后牙槽咬得作响,还是得厚着脸皮进了温香楼,他特地去见一个人。
此人正是温香楼的头牌,夜樱。此刻正当好梦酣睡时,却听闻镇远侯来了,忙叫人梳妆打扮,愣是把昨夜一身酒气除了个干净,前去见客。
尤子嶙见到夜樱时还是会感叹此女之美,与沈珩之妻那种月光柔辉的美不同,夜樱是张扬妖冶的美,登不上正统之堂,流连于烟花柳巷却是合适的,她这人最绝的还是弹的那一手好琵琶。
若不是罪臣家眷,她便是京中千金小姐,戴罪之身,奈何沦落风尘,不得良人赎身。
夜樱步入雅房,笑吟吟向尤子嶙行礼,“侯爷,可有段日子没来了。难道是家中又纳了美貌的妾室,让您想不起奴家来么?”
尤子嶙稳坐着,不像一般的客人轻浮,轻轻将锦盒推了过去,“诸事繁多,我是不得空过来,今日是受人之托来找你的。”
多年来混迹青楼,夜樱的花名不知吸引多少权贵与豪绅进献了各种金银首饰,一点也不稀罕打开那锦盒,反而觉得扫了兴,失望道:“原来侯爷不是记挂奴家才来的呀,真叫奴家伤心,东西我不要了,您带走吧。”
说完,身姿亭亭地要离开。
尤子嶙朗笑出声:“你确定不看看里面是什么?”
夜樱回头,嗔道:“这世上就没什么值得我贪的,侯爷您迂腐了。”
“还是看一眼吧!”
尤子嶙唰一下掀开锦盒盖,夜樱满不在乎地瞄去,下一刻却容颜大变,几乎是不顾仪态地冲了过来,双眼紧紧盯着那锦盒之物,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她问:“何人所托,所托何事?”
尤子嶙食指沾水,在案面上写了一个‘单字,说道:“沈相所托,今日必须事成,此人也与你的仇敌是一党的。”
夜樱眼里抹上了一股狠厉,盖上锦盒,答:“成交!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尤子嶙只琢磨了半个呼吸,没阻止她进一步谈条件,其实夜樱要的,沈珩已经猜到了,两个人提前商议过。
”你是想为你弟弟争一条路吧?”
“是,他还在宫里,一定要为他争个机会,不然我家的大仇难报!”
尤子嶙颔首,起身便要走了,可那夜樱不愧是青楼头牌,悲愤的情绪说收就收,又换上了笑意妩媚的模样。
“就走了?不留下喝几杯么?”
尤子嶙想推辞,奈何架不住夜樱软磨硬泡,于是痛饮三杯。
随即求饶笑道:“我那兄弟刚被打了一顿,现在很多双眼睛盯着我呢,恨不得我也遭了那罪,夜樱姑娘行行好,改日再聚吧。”
夜樱闻言,也知镇远侯给了面子饮了三杯,只好放过了他。
待人一走,她看向窗外的天空,乌云片布,是几日都要下雨的兆头,心生一计,便喊了一个小厮来,说道:“去单太尉家送个口信,说我午后一定要见他,上回说的好事今日正好赶上下雨了。”
果不其然,尤子嶙回去的路上,倾盆大雨。
骂骂咧咧进了沈相府,便见萧氏的贴身丫鬟秀月撑伞过来接他去行止阁。
他如今住在行止阁西厢房里,墨溪以为他会被沈珩看管一段时间,官服和常服都搬了过来,换了一身后大摇大摆去书房找人。
沈珩不用他开口,便跟通了灵似的,“夜樱约了单大人午后相见,正好他休沐呢,一准赴约。”
“单老狐狸爱美色尽人皆知,迟早死在这一块上。”可尤子嶙一想到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心里还是一阵闷痛,又开始怼沈珩:“沈老弟,我发现你对我是越来越不见外了。那朝阳明簪是我前些年拍了几万两的珍藏品,你家出事,不单止要我散财,还要我出面,你欠我的可大了!”
朝阳明簪是由黄金与红宝石经当朝名家手艺打造的一支步摇,非大富大贵之妇难以相配,要是说皇后才能戴的,也没人敢来一句不合适,可见其贵气大方,不属庸俗。
沈珩却道:“再好,也是白家抄家定罪前的镇宅之宝,由开国帝后亲赐,若不是因为先帝时期国库空虚,岂会流落宫外拍卖,你权当行善积德吧。”
“少一句行善积德便想忽悠了我,你小子以后别再用那种算计的眼神看我了,忒不舒服!”那眼神肯定当时在算计他的宝贝,还要他跑腿。
毕竟是多亏了尤子嶙,沈珩决定顺他一次,面无表情说道:“行,接下来的事我来,你歇息吧。”
下一步,你准备怎么样?”
沈珩慵懒地一手撑在额边,靠着罗汉榻上的三脚小几,缓缓说道:“他家不是想借嫁女儿来针对我吗?我偏让他家办不了喜事。”
第?一百一十章 色字当头一把刀(二)
初秋的雨水与春时的有异曲同工之处,皆是微凉,但秋雨没有那么凄凉,经过夏季燥热,它反而是给来了一种心爽之感。
可下雨,出门到底不便。
沈相府前一辆精致气派的马车缓缓前行,这是皇家御赐之物,沈相府极少牵出来招摇过市,今日却派上十分的用场。
穿过了半座城,马车停在单府前,青杨跳下前座,去递帖子。
单府门房一见是沈相府的,撒丫子跑去禀报,可终于等到沈家来人了!
马车宽敞,萧羡鱼替沈珩掖了掖披风,这披风的料子是极好的,能挡风遮雨,这样便不会让雨水打湿进里头,使得伤口沾水。
沈珩却将她的双手拿下,拢在自己掌心了,道:“别忙活,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萧羡鱼不明所以,她一路上耐着性子给自己做足了准备,这单家不是等着收拾他们么,岂有不给他们进去的道理?
沈珩却胸有成竹,安安稳稳地闭目养神。
单府内,小厮飞奔去找当家主母单夫人。
这时候的单夫人在婆婆这里,老人家已经六十高龄,满头白发,早年不注重养生,没保养住身子,暴饮暴食以至于双腿浮肿,下不得地,终日靠在床榻上。
每天的这个时辰,便是单老夫人喝药的时候,单夫人为表贤孝,回回不落过来伺候。
丫鬟将药端来,单老夫人一下便闻出了不同,“换方子了?”
单夫人小心地舀凉,“倒没有,是老爷拿回来的进贡参果,替换了原来普通参果。”说着,凑近老人家耳旁说,“太后赏的,昨天在街市上被个不长眼的无赖撞翻了,幸好没闪失。”
单老夫人不高兴:“那个无赖有没有抓起来教训?那么金贵的东西居然滚到街市地面上,真晦气!”
“有的,有的,毒打一顿,来,您小心烫。”
等单老夫人服下药汤,小厮已在门外禀报:“老夫人,夫人,那沈相夫妇来了,就在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