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河喘均了气,英朗的眉眼熠熠生辉,站直身体:“我也觉得动作太慢了,明晚换夜行衣过来,一定拖到子夜。”
少年人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霍星河是越挫越勇,夜夜跑到静王府去折腾。他的身手显而易见的进步,半个月后已经能杀进寝殿,把刀架在静亲王的脖子上了。
虽然没能真把人杀了,但整个静王府都陷入惶恐不安中。夜里睡不好,白天还要堤防有人下毒,天上突然袭来的鸟雀。
一个月后,静亲王眼下乌青,整个人因为紧张睡眠不足而精神恍惚。开始出现同太妃一样记忆力衰退,两鬓神经刺痛的毛病了。
他日渐的暴躁,整个静王府都撑不住,把有刺客的事报到武城兵马指挥处、京兆尹处、刑部、大理寺,甚至让人带话到皇帝那。刑部联合五城兵马指挥史倒是派了兵马来守卫王府。
可守了和没守一个样,刺客依旧如入无人之境,甚至每到关键时刻,那些官差还要出来捣乱。
静亲王算是看出来了,京都所有官员都沆瀣一气巴望着他死。
而夜夜来他府上报到,白日给他下毒的人就是赵凛无疑了。
他在京都就是俎上鱼肉,皇帝不是真心想杀他,就是在羞辱、戏弄他,让他在惶恐不安中疯魔或者力竭而亡。
他原想着找到圣旨,苟到老皇帝死,然后让王美人把那病弱的小太子弄死,再顺理成章的继位。
看来是行不通了。
必须得想想别的办法!
京都随时有人注意他的动向,没有圣旨他贸然离开就是抗旨。就算他出了京都,荆州封地已经被朝廷控制,也没有他的容身之所,带着钱财去别的地方东躲西藏的日子他也很难过下去。
他也想过尽全力把赵凛杀了,不说官兵借着保护他为由把静王府层层叠叠围住。老皇帝要他死,就算没了赵凛也会有周凛、王凛……
唯一的办法似乎只剩下谋反了!
但他手上能用的人有线,即便御林军、禁军、千机营、宫里和六部都有他的人。他也没办法杀到皇宫,把狗皇帝从皇位上拽下来。
就在他几乎愁白了头时,王翰林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小太子风寒迟迟不愈,隐有早夭的迹象,老皇帝不日要带后妃去南城外皇家国寺上香为太子祈福,祈求神明保佑。
护国寺他从前去过无数次,那里远离京都,又树木茂密。若他带上所有的死士,再加上隐藏在禁卫军、御林军、千机营里的死士、还有秉笔太监和王美人。三方人马,来个出其不意,有很大机率能把狗皇帝弄死。
万一失败了,他也能在众多死士的掩护下一路南下……
怎么看都比被困在城里等死好!
细细思索了一番后,当天静亲王就让守在外头的官差把刑部顾尚书请来了,请求他帮忙上奏皇上。他也想同行,去护国寺给自己已故的母妃点一盏长明灯。
顾尚书迟迟不应。
静亲王咬牙威胁:“本王无法去荆州亲祭母妃,如果这点要求六部都不帮,那大不了玉石俱焚。”
顾尚书深吸一口气:“下官只负责上奏,至于皇帝能不能让王爷去,那就看天意了。”
静亲王拧眉:“本王不要天意,顾大人回去告知其余五位大人,若是本王没办法给母妃点长明灯,那本王就把这么多年贿赂六部的账本呈到御前。”
六部的人委实太不要脸,过完河就拆桥。先前他帮他们搞赵凛,他们前脚刚给自己放归的折子,后脚就让人偷了去。
他找几个老家伙质问,几个老家伙还不承认!
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再不帮忙,就真玉石俱焚了!
顾尚书也感受到他的决心,再三确定问:“王爷真的只是去给太妃点一盏长明灯?”
静亲王不耐:“自然!作为儿子,无法尽孝,亦没有披麻戴孝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理应供一盏长明灯。”
顾尚书起身:“王爷大孝,您在家中静候消息就是。”
很快,不过两日,皇帝准许静亲王一同上护国寺的圣旨就下来了。静亲王接过圣旨笑得极其讽刺:六部这些老家伙,果然要逼一把才用心办事。
等他当了皇帝,第一个就先把赵凛杀了,第二个就把六部的老头子全下大狱!
静亲王拿到圣旨后,又找来王翰林,开口就是问他可有找到传位诏书?
王翰林面有喜色:“找到了,本官派去的人在云中一代找到了太妃的贴身婢女绿湖,传位诏书就在她手里。本官已经命人将诏书取回,护国寺祈福前后就能到。”
“真是天助我也!”静亲王兴奋,让他找到现任禁卫军副统领易奘通知静王府所有暗桩,护国寺祈福那日准备行动。
王翰林面有难色:“王爷,易副统领前几日就被皇上派去皇陵了,只怕短时日没办法回来。”
静亲王诧异:“皇帝怎么会派他去皇陵?”
王翰林解释:“皇陵被盗,守卫皇陵的侍卫也被杀了许多。皇上震怒,原是想让禁卫军大统领去调查此案,但易副统把大统领支走了,主动请缨去捉拿窃贼……”
静亲王蹙眉,烦躁的开始揉太阳穴:这易奘只怕是贪功冒进!
等他来部署是等不了了,静亲王拧眉沉思时,王翰林主动道:“王爷,你就把通知暗桩的任务交给下官吧,下官一定誓死完成任务!”
静亲王瞧着他,有些犹疑,王翰林情真意切继续道:“王爷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下官万死无法报答您的恩情。下官虽没有大才,但这等小事一定替王爷办妥!”
静亲王终于松动,取出一份名册交给他,道:“这上面都是静王府暗桩的主要人员,你务必亲自一一去通知。”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枚私人印签递给他,“你拿出这个他们自然会信你,告知他们,等本王同皇帝进去正殿后,摔灯为号,立刻动手!”他手里有太多王家的把柄,他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再加之王翰林一直视他为救命恩人。相处十几年,他自信王翰林绝对不会背叛他。
王翰林接过名册和印章,朝他深深一礼:“事成之后,望王爷遵照之前的承诺纳小女为妃。”
静亲王颔首:“这个自然!”一个人有所求才会更尽心尽力的替他办事,口头承诺他向来不吝啬。
王翰林千恩万谢的走了,等出了静王府直奔赵凛府上,把名册交了出去。赵凛拿着名册仔细看过一遍后,道:“其余人你就不必通知了,就通知千机营大统领韩振即可。”
王翰林担忧:“那静亲王会不会再派人打探情况?”
赵凛:“本官会让大理寺的人再加派人手,绝对不会让静王府的人有机会和名册里的人接触。”
“你现在拿着静亲王的私章去找千机营大统领韩振,让他按照计划行动。本官明日一早就带着名册去找皇上。你放心,你和王美人一定会摘出来。”
王翰林正打算要走,赵凛忽而又叫住他问:“对了,你知道静亲王若是有重要的东西会放在哪吗?”他在王府搜了一个月都没搜到暖玉的下落,委实有些奇怪了。
王翰林摇头:“这个本官还真不知,赵祭酒这是?”
赵凛摆手,王翰林再次行礼告辞。
次日,赵凛破天荒开始上了早朝,早朝后又被老皇帝单独召见了。
六部的人看着他的背影拧眉,徐首辅路过他们身边时嘲讽道:“看来皇上还是挺器重赵祭酒的,六部先前与他为难,联名把他贬去了荆州,只怕没好日子过了!”
陆尚书翻了个白眼,冷哼:“这就不劳徐首辅费心了,您有空还是担心担心您儿子吧。听闻他前些日子和静亲王走得极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徐首辅和静亲王有什么往来呢。”
这两个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在对静亲王下手。这个时候若是有人到皇帝面前乱嚼舌根,只怕徐家会失了圣心。
徐首辅沉着脸走了。
六部的官员互看一眼,都不屑的撇嘴!
当年赵凛这个状元被贬,还以为身为榜眼的徐明昌会出头。没想到对方就是个画痴书呆子,丝毫没继承到他爹的狡诈。
花尚书道:“如今看来,还是赵凛这人手腕最厉害,徐首辅的准女婿秦正卿也还不错,徐明昌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陆尚书嗤笑:“靠裙带关系才升的官什么不错,还不如本官那庶子陆坤!”
这点几人都没办法反驳,这陆家庶子做事谨慎周密,纵有陆尚书的提拔,几年就从正九品升到正五品郎中实属难得!
看来陆尚书是准备放弃自家那个草包嫡子,培养这个庶子了!
第136章 136
徐首辅下朝后没有直接回去, 而是去了翰林院,刚到翰林院门口就碰见匆匆出来的徐明昌。徐明昌似是有急事,压根没看到他, 大踏步朝外走。
徐首辅冷脸轻咳:“还是上职期间,急匆匆的想去哪?”
徐明昌吓了一跳, 赶紧走过来见礼, 眼神却不安的转动:“父亲, 您怎么来了?”
随着他行礼的动作,腰间玉佩发出叮咚脆响。
徐首辅余光瞥过去, 一眼便瞧见他腰间的两块玉, 一块是幼时就佩戴的芙蓉同心玉, 另一块婴儿巴掌大小, 厚实而通透,散发着温暖的光泽。
这是静亲王随身佩戴的暖玉!
徐首辅眉头几乎打结, 重复刚刚的话:“我问你现下要去哪?”
徐明昌支支吾吾,徐首辅厉声道:“上职期间不得擅离职守, 回去!”
徐明昌咬牙:“父亲,孩儿今日听闻静亲王身体不适, 头疼难忍, 还特意请了御医前去整治。孩儿与他是好友,想去看看。”
“他是王爷, 自有御医诊治,要你看什么?”徐首辅恨铁不成钢,“更何况,静亲王现在处境微妙, 你瞧不出来吗?你现在与他往来是想连累徐家不成?”
徐明昌努力辩解:“父亲,我同王爷是君子之交, 只谈论书画,不涉及其他,怎么连累徐家?”
徐首辅不明白,他女儿聪慧非常,怎么偏生这个儿子如此‘纯’,如此‘蠢’!
他眉眼下压,盯着他:“为父再说一次,回去!”
徐明昌捏着手背脊挺如松竹就是不动,父子两个僵持。恰在这时,秦正卿追了出来,瞧见两人的情形很有眼神的过来拉人:“明昌兄,先同我回去吧。”
他拉了好几下,徐明昌终于败下阵来,甩开他手,扭头就走。
“明昌兄!”秦正卿尴尬,又看向徐首辅:“徐大人。”
徐首辅瞧见他面色总算缓和了些,道:“你来得正好,且帮老夫盯着明昌,上职期间别让他出宫了。”
秦正卿面露难色:“徐大人,盯一两日倒是可行,可明昌兄性子向来执拗,只怕一不留神看不住。”
徐首辅沉思片刻后道:“你且盯着今日,之后老夫会替他告病假一月。”皇帝估计也忍不了多久就要对静亲王动手了。
“这……”秦正卿眉头轻蹙,这算是变相的软禁吧。
他觉得此事不妥,但这又是徐首辅的家事,他虽同瑛霜定亲,却也不好管的。
徐首辅见他踟蹰,又肃声道:“你只管按照老夫说的做就是,其余之事也不用管了,年底有官员考核,你好好准备,成绩若是不错,就同阿莹尽快完婚吧。明昌不济,将来徐府就要靠你了!”
秦正卿压下心中欣喜,躬身又是一礼:“徐大人勿忧,大兄聪慧,只是一时糊涂,会想通的。”
他时常同明昌兄往来,一来二去就同明昌妹妹,徐家嫡女熟悉了。瑛霜姑娘温柔娟秀,是他所喜欢的样子。他心知徐首辅最初不是太满意自己,也是因为瑛霜的坚持,和他这几年的努力,才同意了两人的订婚。
徐首辅颔首,正准备走,秦正卿迟疑又问:“徐大人,听闻今日散朝后,皇上喊了赵祭酒前去清心殿?”不会是因为清之得罪六部又要被罚吧。
徐首辅刚下去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你问他做什么?莫要犯明昌同样的错误。”
秦正卿忙道:“徐大人误会了,我同赵凛是同窗,只是随口一问。”
徐首辅其实对赵凛的印象并不差,仅凭赵凛这几年不遗余力的打击六部的行为来看,他甚至有些欣赏这个年轻人。
只是,这人和他的死对头大理寺卿邢大人走得过近,今日皇帝又同时召见他们二人……
徐首辅提醒道:“先前他被贬出京,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得罪了六部和静亲王。老夫近日才知他是得了皇上的令,假意被贬,实情却是去荆州调查金矿一案。如此大功却进了国子监,观皇帝言行又不似厌恶他,想来其中又令有隐情。你这同窗委实精明,同他往来还是小心为上。”
他说完转身走了,唯余秦正卿一人在原地发愣。
这些赵凛从未和他说过,被贬去荆州那年,他还特意去安慰过对方。赵凛去国子监得罪了六部,他也曾劝过他,赵凛有这么多次机会同他解释,可是他一句都没有解释。
还要他像个傻子一样的劝解,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