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他寄信回来, 一道让人送回的羊脂美玉,放在妆奁台上。
旁边放着的, 厚厚一沓,似乎是信...
冬春忙挡在前面,错了闻衍的眼,“大公子...您连夜归家想必是累了, 奴婢们烧水给您沐浴。”
闻衍凝神压眉,再问, “少夫人呢?”
在一堆下人里, 不见江映儿,也没有见到江氏的贴身陪嫁丫鬟。
冬红尚且算个机灵,能跟上冬春的使唤, “回大公子.....”
“少夫人.....回娘家了。”
“对...”
冬春跟应,容云阁的下人个个都跟着应声,“是是是啊, 少夫人回娘家了……”
回娘家?
闻衍心下略略一松,原来是回娘家了,“少夫人什么时候回的娘家?”
下人们面面相觑, “......”
“昨日。”
“前不久...”
气氛瞬间尴尬
冬春和冬红一应下声,答案都不一样。
闻衍的脸色彻底沉下来, 声音森寒,重问, “少夫人到底去了哪里?”
“谁再说谎, 拔了舌头。”
冬春冬红不敢叹声, 老媪那边说就当没有少夫人这个人,只当她死了。
谁敢当着大公子的面说少夫人死了?不想要舌头了?
闻衍耐心告急,“全都哑巴了?”
“说话!”
众人吓得脖子打梗,气都不敢出。
冬春冬红对视一眼,谁都不敢吭声,只忍着气,“少夫人,她....”
闻衍眯眼,“她去哪了?!”
江氏绝不是回娘家!
“孩子呢?”
冬春说在,“孩子由乳娘看顾,已经睡了。”闻衍稍稍缓和,孩子在的话,江氏肯定也在的。
“少夫人去找姑母打牌了?”
冬春冬红还是不说,闻衍再意识到不对,他折返挂两人衣衫的地方,三两步打开衣橱,还在....不对。
他的衣衫在,她的衣衫也在。
再往旁边看,妆奁台上,江映儿所有的东西都堆着的,钗镮首饰,那只送给她的异瞳灵猫,各式各样的物件什都在。
她的东西都在,闻衍心里再落一截,而后男人的目光定住了。
妆奁台上的矮几,就是他进门后最先见到的羊脂玉块旁,的确堆着厚厚的一沓信件,是他写回来的。
拿起来看,“......”
未拆。
他细细查看了,没有拆过的痕迹,他写回来的信,第一封第二封第三封...包括送回来的东西没有拆过,全都堆在这里。
所以.....一直以来同他写信来往的人是谁?字迹和香料罐子,不可能是假的吧?
男人的心气越积越盛,猛然把桌上理好的信和羊脂美玉全都豁砸在地上,两手撑在妆奁台上,紧咬后槽牙...
“砰——”
容云阁的下人几乎都要吓死了,脚步越来越往后退,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被拔舌头。
闻衍勃然大怒,谁都不敢劝。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响动,闻衍最先看过去,他以为江氏出现了。
“......”
来者是闻老太太身边的仆妇,闻衍的笑意僵在嘴边。
“大公子,老祖宗在等您。”
凝云堂内,气氛无比紧张。
闻衍看着手里的和离书,脸色一沉再沉,盯着早就干涸掉的江映儿那几个字,恨不得生出火将它焚烧殆尽。
大掌攥捏和离书,三两下被他撕得粉碎,凑都凑不齐,连捡都捡不起来。
“我不同意!”他说道。
闻老太太扶额,“衍哥儿...”
“祖母。”
闻衍咬牙压着满腔怒火,如果座上的人不是闻老太太,他....闭眼叹出气,怎么都平复不了心绪。
“不算数,我没签过和离书。”他咬牙执拗。
她居然连孩子都不要,丢下他们父子就跑了。
真厉害。
“祖母知道你当初勉强,可和离的事情也是当初说好的。”闻老太太三两句掐住他的火,“当初我讲和离,你没有说什么。”
闻衍蓦然一僵,“......”
“孙儿当时没有想明白。”
闻老太太再说,“你离家之前,祖母三番五次点你。”不开窍,怪谁?
“那时候你说,你明白了。”
闻衍现在才后知后觉,“孙儿......”
“算了吧。”闻老太太说,“当初为了闻家基业不被皇帝惦记遭受打压,祖母让你和江映儿结.合.你百般不愿,多次纵容你母亲苛待她....”
闻老太太内里的话,换言之,如此苛待,人家怎么可能喜欢你。
闻衍一哑,“孙儿那时候不懂。”他不知道他会爱上江氏,在意她。
闻老太太讲起江映儿当初嫁入闻府的真相,“实则她嫁你,也是为了家族,为了填补江家欠朝廷的巨额财产,江家被抄,江游夫妇流落淮南牢狱,无人照拂。”
“江映儿求到了闻家门口,我看中她相门嫡女的身前,挑她与你结亲生子,我知道你想另立门户,二房三房乃至你姑母,都不足以挑起闻家基业,所以需要你的孩子,江家惹了官司,不宜声张,我封了下人的口,故而没人告诉你,你母亲同你说的不是真相。”
所以她的乖顺,贤惠,听话,懂事,就是真的因为不在乎他,不是他的假象。
江氏就是不在乎他,在她的眼里,只当他是个什么?
“和离书写了,你就算不认,也改变不了什么。”闻老太太说道。
费口舌说了许多,盛怒当中的男子,颇颇冷静两分,俊美的脸色依旧难看得紧。
“夜很深了,我有些疲乏,你好好想想吧。”闻老太太起身,留闻衍在原地。
进了内厅,过了两个时辰,仆妇来报,“老祖宗,大公子还在内堂站着。”
“由他。”
闻老太太闭眼,手里转着佛珠。
仆妇给闻老太太按太阳穴,问她道,“奴婢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劝大公子松手,老祖宗不是也想江姑娘做孙媳妇吗?”
闻老太太嗤笑,“你人老了,脑子也跟着浑了。”
“我若是不说,衍哥儿不会知道,正话必须得反讲,才能对衍哥儿高傲的性子最起打磨之效。”
仆妇隐隐懂了,“还是老祖宗最明白大公子。”
“你且看吧。”
闻衍在凝云堂站到天明,闻老太太出来时,看到自己长孙平添憔悴的脸。
他站得笔直,执拗的模样,仿佛转不过来的性子。
“衍哥儿....”
闻衍抢在前头,打断闻老太太的话,“孙儿请求祖母告知孙儿她的去向。”
“你要去找江氏?”闻老太太问。
闻衍不说话。
闻老太太提起别的事,“你也有几日没见过你的母亲了,她一直住在家中佛堂,郎中治了三月,她的病情有所好转,找个日子,送她去庙祝里修心吧。”
得不到江映儿的去向,闻衍还是不肯走。
没有法子,闻老太太再下逐客令,“你赶了几日的路,也累了,先回容云阁休整一翻,仔细想想,晚间过来。”
“你真要想好了,祖母便告诉你。”
话落半刻,闻衍终于肯走了。
他回了容云阁。
慢慢走回去,没有像昨天回家时的热忱,绕过熟悉的廊庑,依稀之间,仿佛见到了刚成亲时的江氏。
“......”
她和丫鬟在说话,见到他来,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同他拉开距离。
冷漠疏离,因为无情。
闻衍不想去容云阁,回过神时,脚步在走神当中,无意识往这边走过来,“......”
除了祖母的凝云堂,这里就是江氏在闻府常待的地方。
丫鬟仆妇们都在,见闻衍回来,小心翼翼朝他请安,问他传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