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位正义堂的李海送给江眠月的东西。”李随刚好距离张博士近一些,他主动帮江眠月说道,“江眠月也才刚来, 那家伙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只说了一句, ‘这是老子送给江监生的,你们不许碰’。”
李随说到这句的时候,江眠月捂住了脸。
这谁会碰啊……
张怀宁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江眠月,问,“江监生,你要收下吗?”
江眠月立刻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歉意,“抱歉,张博士,我立刻将东西弄出去。”
她上前几步,屏住呼吸捏起那毛皮,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带着几分温热,她呼吸一滞,凑近的狐狸味儿和血腥味汹涌而来,她咬着牙,将那毛皮从自己的书桌上扯了下来。
教室里传来监生干呕的声音。
兰钰靠得近,那味道汹涌而来,兰钰发出“月”的一声,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又有些心疼江眠月。
这李海,知道的说是他在送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谋害广业堂众人。
江眠月几乎屏住呼吸才将那玩意儿放在广业堂屋外的草地上,今日无风,江眠月觉得闷得慌,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上头还沾着黏糊糊的血迹。
“江监生,下了课找方监丞来吧,你一个人处理这个倒是够呛。”张怀宁博士跟了出来,却用衣袖挡住了自己的口鼻,皱眉道,“先上课。”
“是。”江眠月点了点头。
她扯出身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指上的血迹,然后低头闻了闻……差点呕出来。
她这课还上得下去吗?
在奇怪气味的裹挟之下,广业堂的监生们在这快要入冬的日子里,打开了所有的门窗,在冰凉的空气中冻得瑟瑟发抖。
江眠月这儿的味道最重,她距离那沾了血的桌子极远,几乎跟兰钰靠在了一起,兰钰凑近闻了闻她身上,再次差点干呕。
“眠眠,你回去记得洗个澡。”兰钰一脸无奈道。
“我也这么想的。”江眠月眼眸放空,快要习惯这味道了。
等到课业结束,所有广业堂的监生都蜂拥出了学堂,可刚一出去,便看到地上罪魁祸首,迎面便是一股味道,众人一个个捂着鼻子跑远了。
兰钰也有些踟蹰,又不忍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处理这个死物。
她皱眉道,“哪有人这么送毛皮的,也忒吓人了。”
江眠月无奈苦笑,这下好了,国子监又一奇闻轶事出炉。
“你先回去吧玉儿。”江眠月无奈道,我去找方监丞。
不远处,刘钦章看着江眠月为难苦笑的模样,想上前帮忙,却脚步一顿,觉得自己此次不可如此鲁莽打扰江眠月,便默默转身去了正义堂。
正义堂中还在上课,刘钦章从外头就看到李海那家伙大喇喇的坐在那儿,手臂肌肉有力,面容慵懒打着哈欠。
刘钦章心中微微一紧,有些退意,可一想到江眠月那为难痛苦的模样,他立刻站住了脚,静静地等在外头。
终于下了课,李海从学堂中出来,便遇着了一脸不善的刘钦章。
“李监生,我有要事要说。”刘钦章一本正经道。
另一边,江眠月找来了方监丞,方监丞正好与司业大人在一块儿,司业大人听闻此事,瞪大了眼睛。
“什么,他居然猎了一只狐狸?那日我还以为他是去练功夫去了,便同意了他,没想到他居然是去打猎?”司业大人虽然惊愕,但是显然有些兴奋。“快快,江监生,快带我们去看看。”
方监丞无言的看了司业一眼,抬脚跟在了江眠月的身后。
看到那狐狸皮毛之后,司业大人惊喜了一瞬,下一刻,脸色一变,捂住口鼻干呕了一声。
“这!这什么味儿啊!”
“这像是狐狸的骚气。”方监丞的表情也有些复杂,“这家伙一定不会处理狐狸尾巴上的那气味,直接将皮扒了。”
“暴殄天物啊,那这狐狸皮还能用吗?”司业大人心中不免觉得可惜,这狐狸既然已经死了,不如……
“得花不少功夫重新处理,要让经验丰富的毛皮商贩来,我们寻常人自然是处理不了的。”方监丞道,“司业大人,您看此事该如何?”
“我也不知,带去问问祭酒大人吧。”司业大人捂住口鼻无奈道。
“司业大人!”江眠月头皮一紧,赶紧出声道,“这、这等小事,就不用打扰祭酒大人了。”
司业大人脚步一顿,看了她一眼,“江监生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我……”江眠月缓缓摇了摇头,她就是不知该如何处理,才会求助于他和方监丞的啊。
“我不知道。”她说。
“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吗?”司业大人看向方监丞。
方监丞也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司业大人无奈道,“方监丞,劳烦你抗扛着这东西来敬一亭吧。”
“?”
另一边,李海听闻刘钦章说了江眠月的反应,颇有几分愧疚,“我只是想给她赔礼道歉罢了。”
“那也要讲究些吧,江眠月那么精致一个姑娘,你送她带血的东西,你觉得她会喜欢?”刘钦章几乎有些恨铁不成钢,“那玩意儿让她多困扰,你知道吗?”
李海心中不安,想到江眠月那干干净净的模样,只觉得她身子纤细,恐怕冬日怕冷,送副毛皮是上好的,却没想到那毛皮在做成漂亮的围脖之前,还需要多少道工序。
“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李海头一次对刘钦章如此耐心,反而道了谢,刘钦章见此,笑道,“没事没事,你若是有机会的时候,跟江眠月提一句,是我提醒你的就好。”
刘钦章说完便走了,留下李海在原地蹙眉,他想要去找江眠月道歉,半道上却又遇到一位瘦高个,有些战战兢兢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就是李海李监生吧,幸会,我是广业堂李随,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海挑眉看着他。
李随说完一轮,李海强忍着听完他的话,无奈道,“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
李随见他如此虚心,这才欣慰离开。
他走后,李海打听到江眠月和司业大人一道去了敬一亭,心道不妙,赶紧加快脚步去解释,可走到半路,却又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定睛一看,却是那位上回他打过一拳的裴晏卿。
裴晏卿朝他行了个礼,淡淡一笑,“能耽误一些时间吗?李监生。有些事情想与你谈谈。”
李海向来耐心短浅,见他一幅平和有礼的书生样,最是不奶反而,刚要爆发,想到江眠月得是被自己为难成了什么样,才会惊动这么多人来跟自己转达消息,无奈的点了点头,“行吧,你说吧我听着呢。”
江眠月到了敬一亭,想了想这东西的味道之霸道,还是开口让方监丞将那狐狸皮毛放在了敬一亭门外的莲池边,自己则上前去敲了敲门,请祁云峥出来。
祁云峥看到面前的江眠月、方监丞、司业大人三人都是捂着鼻子皱着眉的模样,刚想问怎么回事,便闻到了一股狐狸的骚味。
他眼眸微微眯了眯,看向莲池边的诡异皮毛。
“谁?”
“李海那小子送江眠月的!”司业大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捂着鼻子说,“祭酒大人您看怎么弄。”
祁云峥走进两步,没有捂住鼻子,而是蹙眉,看了那玩意儿一眼,道,“尾部没有处理。”
“是啊,不然也不会如此……难闻。”司业大人见祁云峥连口鼻都不捂,有些佩服。
“祭酒大人,学生不想收下此物,如今该如何处理?”江眠月为难问道。
“谁送的谁处理,李海呢?”祁云峥问。
“这儿!”不远处的李海一路小跑而来,一头的汗,跟裴晏卿刚刚掰扯完,他都快烦死了,硬撑着腿伤小跑过来,上来就给诸位大人行了礼,然后转头给江眠月行了个大礼。
江眠月愕然,不知道他这又是玩的什么花样。
“江监生,我错了!”李海大声道,“我都明白了,你不要再叫人来游说我,道理我已经明白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来打扰你!”
江眠月一愣,疑惑皱眉,“什么?”
“江监生,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是那些人的话听得我耳朵疼,你们堂的刘钦章来找我说了半天,那叫什么,李随又找我说了半天,刚刚裴晏卿又来找我,让我不要找你的麻烦……我错了江眠月,以后你说一,我才做二,一定再也不做这些多余的事!”
祁云峥闻言,微微挑眉。
作者有话说:
情人节快乐!
二更目测很晚,大家早点睡!
第七十一章
李海话音落, 江眠月皱眉赶紧打断他道,“我没有让其他人去找你。”
“啊?”这下发愣的成了李海,“那他们是为何都来找我……”
江眠月猜到了原因,心中却微暖, 却有些不大好意思道, “大家应当都是好心帮我说话。”
李海撇了撇嘴, “我看他们应当是喜欢你吧。”
平地起风,卷起在场诸位的衣角, 江眠月愣在当场, 一时间无法从这简单的一句话中反应过来。
她不是反应不过来,而是根本不想反应过来。
一时间没人开口, 气氛陷入了异常的尴尬之中。
李海说话根本不遮掩, 便如他送那狐狸皮毛一般直接了当, 江眠月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司业大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祁云峥, 却见祭酒大人闻言,只目光幽凉的看着李海, 开口声音却温和平静,“国子监内, 休得提及这些男女之事。”
“是,祭酒大人说的是, 是同窗情谊, 同窗情谊。”李海立刻应声。
江眠月听着这几个字,微微蹙眉,心中觉得更加别扭了。
其他几人也觉得别扭极了, 司业大人更是浮想联翩, 想到江眠月与那裴晏卿, 不正要在皇上的寿宁节宴会上献礼《梁祝》吗?那可是人人皆知的“同窗情谊”。
祁云峥心中顿时涌过淡淡的烦躁,他道,“李监生,你将这狐皮拿走,日后外出骑射场,也休要将这些外来之物带进国子监。”
“是,祭酒大人。”李海点了点头,他说完,便准备抱起地上的皮毛离开,却听祁云峥忽然开口,“李海,还有一件事莫忘了。”
“祭酒大人,何事?”李海转头疑惑看着他。
“那日骑射场你与裴晏卿起了冲突,还有鞭刑未履。”祁云峥看向方监丞,“正巧,方监丞在此,你现在便跟他去吧。”
李海顿时惊呆了。
其他人也是一愣,经过一番长跑,再加上李海当着所有人的面朝江眠月真心道歉和皇上赏赐他那金鞭,所有人都以为此时便算是过去了,却没想到祁云峥居然还记得那鞭刑,且还要在这个时候履行。
江眠月刚想开口,祁云峥却仿佛早已猜到她的想法,眼眸一动,扫了她一眼。
江眠月察觉到他的目光,闭上了嘴。
上次她给裴晏卿求情时,祁云峥说的话她还牢记在心,如今若是再开口,岂不是明摆着之前的话都未听进耳朵里去,回头又要挨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