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瞬间,裴晏卿猛然间有种危险感,心中警铃大作,后背蓦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风停,树静,车帘缓缓落下,一切仿佛都是错觉。
“晏卿兄,还不上来吗?”何玉平在车上问,“别让祭酒大人等。”
“来了。”裴晏卿深吸一口气,跨上了马车。
马车上,祁云峥坐在正位,江眠月和司业大人坐在两边,气氛凝滞。司业大人有些受不了这么安静的氛围,不由得开了口。
“江监生觉得这车怎么样?”
“啊?” 江眠月反应了一会儿,赶紧答道,“回禀司业大人,这马车奢华舒适,不愧是皇上所赐之物。”
“是啊,你看这内饰,你看这材质,你看这震感……我一把老骨头,最怕坐马车,就怕哪日把我这尾骨给颠碎了……”
江眠月赶紧衬着笑了笑,迎合道,“司业大人说的是。”
“司业大人若是喜欢,便送你了。”祁云峥忽然开口。
司业大人惊恐道,“别别别,祭酒大人说笑……”
他赶紧解释并不是想要这马车,而是随意发一些感慨,解释完之后,祁云峥“嗯”了一声,司业大人松了口气,却也再不敢轻易开口。
气氛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江眠月舔了舔唇,低头乖巧不语。
祁云峥淡淡看了一她一眼,见她的手塞在袖子里互相捂着,人也有些瑟缩,微微蹙眉。
好在宫中距离国子监不远,司业大人很快便不用忍受这寂静而尴尬的气氛,马车一停下,他便当机立断,身手灵敏的下了马车,去另一辆马车附近找人说话去了。
江眠月有些想笑,她以前还觉得与祁云峥难以开口说话是自己的问题,如今看来,就连司业大人都难以与他好好说话,足以证明祁云峥这个性着实是有些一言难尽。
她正打算下车,却听祁云峥忽然开口道,“等等。”
她一愣,转身看着他。
只见他伸手,从马车背后的某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极为小巧的手炉。
“车中刚好备着,你拿去用吧。”祁云峥道。
“不、不用了祭酒大人,我不能收,这是御赐的……”江眠月有些受宠若惊,这皇上赏赐的马车东西备的可太全了,居然连手炉都有,可她却不太敢用。
“要还的。”祁云峥看了她一眼,“时辰还早,夜半很凉,若是冻着,回国子监影响了读书的进度。”
江眠月心中一动,她确实是冷的可以,且今日风大,她方才站在外头着实是浑身发抖,如今实在是有些忍受不了诱惑,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手炉,感激道,“多谢祭酒大人。”
几人到皇宫后,跟着接引的太监去厢房等着,那厢房中未生炭火,冷得可以,其他监生们都冻得上蹦下跳,江眠月不好跟他们一起蹦,还好有个手炉在,她小心抱着缩在角落的椅子上,差点睡着了。
好容易天光大亮,到了辰时,宫中逐渐热闹起来,他们一帮人关在厢房内,倒是有些百无聊赖。
正在这是,外头忽然有太监敲门。
“诸位国子监监生,公主殿下吩咐,宴席已经设下,诸位监生可以先来宴席中等待,到了晚上才会献礼,不要饿着了。”
“是。”大家都算是松了口气。
“今日我哥哥应当也来了。”裴晏卿忽然对江眠月道,“你的父亲与哥哥,应该也会到。”
江眠月眼眸一亮。
宫中设宴,上至皇亲国戚,下至七品小官,都受了邀,到了宴席处,只见各色官服齐聚,人头攒动,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穿梭在其中,宴席场面宏达非凡,人声嘈杂,相当壮观。
几位监生约好了时间去厢房汇合,便各去各方。
江眠月四处找寻不到爹爹,有些无措的站在宴会角落中,却见一处地方热闹非凡,男男女女齐聚,声音杂乱,似乎围着什么人。
裴晏卿也没找到裴晏声,暂时与江眠月站在一处,二人都兴致盎然的看着那热闹的地方,猜测是怎么回事。
“应是某位受欢迎的高官吧。”裴晏卿猜测道。
“围上去的有不少女眷呢。”江眠月有些好奇,“是不是京中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
“倒是有可能。”裴晏卿附和道。
二人话音刚落,便见拥挤的人群被挤开了一条口子,中间露出了一袭红色的官服,以及……祁云峥黑着的脸。
江眠月一愣,听到有人说。
“祁大人生辰几何啊,真是一表人才啊。”
“祁大人,以前也没见着你,不知道你长得如此清俊非凡,听闻你如今还未娶妻,着实是可惜了,我认识一位……”
“不必了。”祁云峥冷声道。
他往前走了两步,却见地上掉了一张帕子,不远处一貌美娇艳的女子聘聘婷婷站着,红着脸对他笑。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静静看着祁云峥,有些好奇他会如何做。
可正在此时,江眠月却听到一声惊喜之声。
“眠眠!”
她转过身,果然是父亲江玉海。
“爹爹,我还在找你呢。”她扑进爹爹的怀里,笑着说,“你果然来了,哥哥呢?”
“这么大了还撒娇……你哥去跟人打招呼了。”江玉海解释道,目光却看向裴晏卿。
“这位是?”
……
不远处,祁云峥忽然听闻“眠眠”二字,蓦然转身。
却看到江眠月身边,江玉海一脸笑意看向裴晏卿,“早就听闻你的名字,如今一见,果真是一表人才。”
作者有话说:
裴晏卿:获得家长buff。
今天来晚了,二更晚一点!
第七十八章
“这位是?”江玉海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一旁的裴晏卿, 只见他比江眠月高出一个头,身材修长,面容温和,五官出众, 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良好的教养与风范。
方才远远的看着他与江眠月站在一处时, 江玉海便觉得二人站在一处十分顺眼, 且这小子着实懂礼,虽与她站在一处, 却不远不近, 保持着一段距离,又不显疏远, 属实是君子之风。
得知面前便是江眠月的父亲江玉海, 裴晏卿立刻行礼, 动作不骄不躁,颇为稳重。
“江大人安好。晚辈名为裴晏卿, 是江监生的同窗,比她早一年入学, 今日与其他监生们一道,来宫中献礼的。”
江玉海上下打量裴晏卿, 面上带着略带欣赏的笑意,“早就听闻你的名字, 如今一见, 果真是一表人才。”
“江大人谬赞,晚辈愧不敢当。”裴晏卿立刻应道。
“你如此谦逊,稳重, 如今倒是难得一见。”江玉海笑了笑, “听述杰说起你, 时常在国子监照顾眠眠,还是要多谢你才是。”
裴晏卿面容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江大人,国子监内,江眠月着实优秀,勤恳好学,颇得祭酒大人、司业大人以及诸位博士助教的喜爱,若说照顾,晚辈着实是不敢当,都是江眠月自己努力。”
江玉海闻言,面上笑意更甚,他看向江眠月,低声说,“这孩子不错,心眼实。”
江眠月耳朵里听着他们的说话声,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一面敷衍点头,目光一面看向不远处,祁云峥的方向。
只见祁云峥正面对着那娇妩的女子,那女子也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眼眸中波光粼粼,带着几分期待之色,她垂眸看了一眼祁云峥脚下的帕子,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而祁云峥终于上前两步,在那女子身旁开了口。
江眠月恨不得把耳朵凑上去——祁云峥声音怎么这么小,她听不清啊。
江眠月却只见那女子满脸的娇羞与期待,浑身都充满了祁云峥来到身边时的紧张。
可那些情绪,却在祁云峥开口的一刹那化为乌有。
她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抬头看向祁云峥,仿佛从未听过如此离谱的话一般。
祁云峥颔首,有礼有节,缓缓离开。
江眠月的心中顿时升腾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祁云峥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再看那姑娘,垂眸啜泣起来,一幅自尊心受损的模样,伤心欲绝的转身跑了。
江眠月不由得有些同情那姑娘,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怎么就运气这么不好,看上祁云峥了……
“眠眠,你在看什么?”江玉海见她心不在焉,一幅探头看热闹的模样,不由得问道。
“看祭酒大人呢。”江眠月笑道,“平日里祭酒大人都在国子监窝着,倒是看不出,他如今却颇受欢迎。”
裴晏卿也淡淡笑了笑,说,“祭酒大人样貌绝世,自然有不少姑娘喜欢的。”
江眠月想到他那张脸,心中微动。
他确实长得极好,这一点无法否认。
“原来是祭酒大人,我听闻,祁大人颇受皇上看重,之前皇上便想让他担任首辅之位,被他拒绝了。"江玉海缓缓道,“据说他钟情于教书育人,似乎对权势高位并不如何感兴趣,倒是个奇人。”
江眠月听到“首辅之位”便微微一愣,听完这些话,她不由得惊愕看向江玉海。
“他……拒了首辅之位?”她心中震惊。
“是啊。”江玉海道,“也对,你们去了国子监,消息闭塞,自然不知此事。”
难怪……难怪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已经是首辅。
江眠月颇有些不解,这辈子,他居然做了不同的选择……他似乎,真的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或许……他本心并不坏,本就憧憬这样的生活,上辈子过得压抑而充满杀戮,这辈子虽不记得,却似乎下意识在避开了原本的那条路。
江眠月心中感慨,轻声对江玉海说,“爹爹,祭酒大人平日里对我颇为照顾,要不,爹爹陪我一起去谢谢他?”
“正有此意,你在国子监这么久,我也没见过他,确实该去拜见拜见才是。”江玉海道。
江眠月便和裴晏卿告辞,与江玉海一道去找祁云峥。
半道上,江玉海遇到不少熟人,看到江眠月,一个个都露出赞叹之色。
“这便是江大人之女,听闻在国子监获了皇上赏赐的金笔,真是前途无量啊。”
“江大人虎父无犬女,也不知定亲了没有,若是没有的话,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