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颜兆星本学期的最后一堂课了。
教室里连同教授一共是十个人,有九个人没有在认真听讲。
是他读硕士以来选到的最无聊的一门课。教授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已经退休,仍被聘请每星期来一次学校授课。他的课从来都是一言堂,氛围死气沉沉的,上他的课学生们向来都是各干各的。他是一个严格的权威崇拜者,不允许学生对他的想法提出不同意见。
“评分系统将要关闭,在这之前只有一个学生评了。尽管这将是我的教学生涯中的最后一堂课,你们的评分显然对我不会有任何帮助,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去完成评分。”萨特教授一字一顿地说,“期末论文的截止时间是在两个星期之后,请大家务必不要忘记在这之前交。下课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么?”
一个叫麦克的男生因为嗓子不舒服习惯性地咳嗽了两声,萨特听见之后皱了皱眉头,从裤袋里将他的口罩戴上,麦克并未意识到自己遭到了教授的嫌弃,还打算跑到讲台上问他问题,被萨特伸手制止:“请不要过来,拜托。”
“我有问题,萨特教授。”麦克说。
“请理解,我只是想要保护我自己。”萨特将自己的书拿起来,“有问题的话请发邮件给我。”说完他便颤巍巍地出了教室门。
教室里响起一阵无聊的收拾东西的声音,在接受了两个小时的枯燥洗礼后,大家都准备散了。
麦克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睁大眼睛扭头对颜兆星道:“颜,我做错了什么?”
颜兆星也正拿着手机给妹妹发吐槽萨特的短信呢,妹妹这个机灵鬼虽没见过萨特,听了他的描述也觉得不可思议,说这个教授是个性格古怪的人,不通人理。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 iz ai2 5.co m
不但如此,萨特还是个没有幽默感的人。没有幽默感简直是一种罪过。
于是颜兆星把妹妹的评语翻译成英文告诉了麦克,麦克觉得自己得到了安慰,马上将这评语加工一番发到了评分系统。
“你听说了吗颜,大卫教授最近训斥一位留学生的事件?”麦克兴致勃勃地说,“竟然说出‘一句话就能让你在纽约混不下去’这种话,我真是大开眼界,这事已经在不少人当中传开了。”
“我没听说。”颜兆星微微摇头,“我妹妹还在家等我,所以我先走了,麦克我们回见。”
“你有一个妹妹?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麦克很感兴趣地问,“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非常漂亮。”颜兆星说。
“下次一起出去玩啊,带上你妹妹。这样我就会认识一个最聪明的人和一个最漂亮的人了。”
“她在美国只待一个月,平安夜是唯一的机会,之后我们要去加州。”颜兆星笑着说,“你不是已经买了回堪萨斯的机票?”
“好吧,那真可惜,请替我跟她打个招呼。”麦克遗憾地说。
“没问题。”
和美国国人打交道就这点好处,很直接,心思也不必猜。即便是萨特这样不太友好的美国人,只要按照他的作业要求来,成绩还是可以得A+。不过颜兆星并不打算在这门课上花太多心思。
他两个月前发表的那篇名为《Don't be nostalgic》的诗让很多人爱上了,甚至有个美国人直接来找他告白,对他说“你的语言这样美,我会爱上你的。”此类事件时不时会发生,因此他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有两家出版社主动联系了他,正在筹备出版他的文集。
颜兆星曾经的理想是当教授,然而在经过了本科和研究生的学习之后,他忽然改变了理想。这并非表示他是个不坚定的人,而恰恰是表示他不肯流俗。在没有接受美国的教育之前,他对此怀有的憧憬是不可言喻的,而现实中接触到的大多数教授大抵都令他幻想破灭。
也怪他天时不巧,所钟意的教授在他申请硕士之前退休了,从前的读博计划也已等于落空。很难想象若读博士,将六七年时光付诸一个没有思想魅力的人。
兆菲觉得这两天的时间过得飞快。
哥哥带她参观他的校园,听台湾来的唱京剧的角儿的表演和演讲,外出游玩,置办家具,一起购买圣诞树和圣诞礼物,看时代广场前的五颜六色,中央公园里的千姿百态,她对于纽约“是一切现代大都市最原始的模样”的印象便初步形成了。
一路被夸了很多次漂亮,衣服漂亮,鞋子漂亮,不过她有些不适应,也谈不上喜欢哪里,只觉得有哥哥陪着很安心,每天最喜欢的环节是挑不同的餐厅吃饭,恨不得把这辈子没体验过的饮食文化都体验一遍。
她疑惑美国人脸上的自信,天生的自信,那是她不具备的某种先天性。
哥哥在这方面是天生美国化的,这就很神奇。从她开始很关注哥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身上的某种缺失在他身上是看不见的。他健康,双臂展开就是羽翼,可以自己飞向云端,也可以为她避风遮雨。
哥哥说纽约是一个适合追求梦想的地方,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自己人生疆域的拓展者;而加州是一个适合生活的地方,那里天气晴朗,风景如画,没有人会干涉你想要追求什么样的生活,等过了平安夜,他们就一起飞去圣地亚哥。
兆菲很羡慕哥哥,如果可以,自己也想做到这样,勇敢地充满好奇心地活在世界上,世界对她的诱惑悄然打开,她的世界观拓展了,对哥哥的了解也更完整了。
纷纷的的白雪铺满了整个城市。街上到处亮着柔和而安乐的灯,在平安夜的钟声响起前,他们便已回家等待着朋友们的造访。
今晚的朋友全部是留学生,除了萧致远,还有几个兆菲不认识的,一个来自西北,一个来自东北,还有一个来自新加坡。
自颜兆星搬家后,连萧致远也是初次造访,更别提其他几个。
西北大汉俞秀提了一大瓶洋酒跟一大瓶可乐,一进门就遭萧致远的调侃:“大汉最近还在偷偷帮学妹买酒么?”
大汉拨浪鼓似的摇头:“学妹住院了,他妈妈正在陪着,今天中午还包了饺子给我。”
“喝酒喝的?”
“哪里,是心理问题。留学生那点事儿,除了寂寞还是寂寞,不喝酒更要出问题了。”
来自东北的沉惟乔问道:“这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追上?既然你也孤独症我也孤独症,你俩凑在一起做个伴不就好了。”
“你想事情怎么这么简单呢?脱单要容易,世上还有单身汉?”
西北大汉叹口气,将酒放在茶几上。一双小眼睛此刻正全力睁大了看着兆菲。别看他眼睛小,视力却很好,这样的绝色美人若是他们学校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颜,这位是?”
“我家属。”颜兆星说。
“家属?”俞秀很惊讶地看着他,又看看萧致远他们几个,用眼神问他们对这事儿是否知情。
萧致远笑道:“这是我妹妹,漂亮不?”
兆菲正戴着圣诞帽吃提子,傻笑着看他们和俞秀聊天,只觉得这些男生很有意思,一时没料到她哥会这么回答,遂忙指着颜兆星道:“你好,这是我哥哥。”
颜兆星在厨房收拾食物,听到兆菲说话便隔着窗口对她笑了一下。
萧致远把手臂搭在兆菲的肩上,笑道:“老颜的就是我的,但我的还是我的。”
沉惟乔嗤之以鼻:“多久以前的梗了,萧致远你土不土?”
萧致远笑道:“这要看分谁说,你问问我妹妹我说的话土不土?”
颜兆星瞥了一眼萧致远:“老萧把你的狗爪从我妹妹肩上拿开。”
“老颜你说话真伤人!”
“我说话不伤人,伤狗。”
“……老颜你是人么?”
西北大汉一脸的无奈,都快急出汗来:“合着你们在这里玩我呢。我听了半天,所以谁是谁的谁,有人能说清楚吗?”
颜兆星:“我妹妹是我的家属。萧致远是单身土狗。”
“老颜你果然不是人……”萧致远无力地握起拳头捶着地毯,“多个人疼菲妹是什么坏事么?你为何如此小气?”
兆菲对着萧致远笑:“致远哥,我哥让你替他招呼着,你就是这么招呼的?人家进门了,你也不让人坐下,就开始调侃人家,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呢。”
西北大汉道:“哇,女侠!总算有人替我说了句公道话。”
萧致远笑道:“今天你在,所以他装的,平时不招呼就坐了,还跟我抢座呢。”
大汉道:“别听他的,我长得是很高大,但平时被欺负得最惨的也是我,萧致远你还好意思猪八戒倒打一耙。”
一旁默默忍受了很久的新加坡同学开口道:“俞,萧,你们别吵了。我中文不太好,听不懂。”
萧致远听闻方笑道:“人来齐了,我去厨房帮老颜。你们陪我妹妹吃好玩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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