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言出生那天,外面下着暴雨,妇幼保健院的白炽灯阴沉地闪烁,宛如鬼屋。
凤兰好像发了疯的女鬼,抱着陆嘉言在医院里乱窜,逢人就说这是小三生的。小三是个婊子,读了大学还跟男人乱搞腐化。
两个女人的纠缠让陆禾生觉得烦躁不堪,她们都不让他好过,于是他再也不想待在这城里了,城里每个角落都提示着他是一个没用的乡下男人。
他逃避,不想解决棘手问题,即使都是他的无能造成的。他一声不吭跑去省会打工,留下凤兰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
玉珍因为怀孕被退了学,悔恨不已。
可她为了面子,丢下亲生儿子,草草溜去大城市另寻出路,把所有不堪的回忆都丢在潭城。
玉珍什么都不要了,但是她一定要出人头地,她受够了穷日子,她好不容易从农村考出来,作为村里唯一的女大学生,她不想被人看不起,也不想再当乡下人。
这次过错只当她年少无知。
她坐上绿皮火车,听着火车压过铁轨的声音,轰隆隆响,仿佛那天儿子出生时的啼哭也回荡在耳边。
她揉了揉湿润的眼眶,深吸一口气,她要去大城市,把过往都掩埋起来。她要去赚钱,她还要找一个有大城市户口的男人结婚呢,她不能被这种挫折绊倒。
似乎所有人都抛弃了凤兰。
她从一个美丽骄傲的城中少女,变成了一个哀怨脆弱的可怜少妇。
都说为母则刚,可是凤兰好像并不如此。
她比之前更加慵懒,在厂里干活犯了很多错误,被领导批评,回家路上被街坊邻居用奇怪的眼神凝视,到了家也不管两个孩子的死活,整日精神涣散。
收到陆禾生寄来的钱款,凤兰总是扔垃圾一样把钱丢在餐桌上,瘫在椅子上自言自语:“算你还有点良心。”
而后又“砰”得跳起来,神经兮兮地大叫,像安慰自己:“这不是应该的吗!才这么点钱就有良心了?”
她也学会了抽烟喝酒,把家里弄得烟雾缭绕。
偶尔,她就像一个躲藏在云雾后的女鬼,死死盯着吃手指的陆嘉言。
好像这样盯着他,就能在他脑袋上扎个洞。
她嘴里叼着烟,纤细瘦弱的手慢慢拢在一起,掐在他脖子上,稍微用力。
男娃对靠近的灼热烟味异常敏感,它在疼痛中开始哭啼。
那个撕心裂肺的哭声,那个难听的哭声,那个尖锐刺耳的哭声,总是让她心烦气躁。
凭什么她还要养他?养这一个野种?扔又扔不掉,弄又弄不死,真麻烦。
她气不过,娇美的脸上露出不和谐的恶毒表情。
凤兰狠狠扇了男娃一巴掌,在男娃肉嘟嘟的脸上留下几道红色指痕。
她猛猛吸了一口烟,过肺吐出烟圈,把灼热的烟灰弹到男娃胖嘟嘟的身上,觉得心里畅快不已。
两岁的陆佳念远远趴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盯着母亲和男娃。
她默默吃着手指头,周围潮湿的空气笼罩在房屋里,她的童年似乎就在阴暗发霉的浮光掠影中悄然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