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节

    王芙蕖道:“你是这样说,以后你娶了媳妇,就不是这样了!我和你爹百年之后……”
    巫仁道:“考个女官呗。听说各地都有女差,正经的官。我看梧州衙门也有,前阵子还招人考试,他们总会有缺人的时候,我先学着。趁识字的人少,我能混个差当。”
    “咦?”巫大发出了一个音节,“对啊,女的也能当官当差了……”
    王芙蕖想了一下,这又比只嫁男人可靠!衙门里有官员,叫这“气”一压,再转了命格呢?她也说:“对啊——还有这条路呢?”
    官员是极不易做的,现在梧州拢共几个女官?但是巫仁识字,选个女吏应该不难。万一,万一最后这八字真的不行,也有个糊口的差使,再有个兄弟巫义,也就不怕被欺负。
    一家子很快拿定了主意。
    第二天,巫仁就跟着母亲两个人一同去了番学。
    花姐带着铃铛,四个人在门口遇着了。花姐道:“商量好了?”
    王芙蕖道:“哎,就叫她跟着凑合听听,您看看成不成?要是不成,您再赶她走。”
    花姐道:“用心学没有不成的,请进吧。”
    番学的学生参差不齐,铃铛年纪小官话经过几天也还是个半调子,认得一点字,又写得比较难看。孟、王年纪大了,学得慢。还有几个各族的姑娘,看着不笨,也遇到了铃铛一样的语言问题,都是一边学医一边学语言。
    只第一天,学得最流利的就变成了巫仁。
    花姐给了巫仁一本识字课本,她先接了,趁花姐出去的时候将课本翻了一翻,字她都认识,于是放开。拿出几张纸来,先抄王芙蕖的课业本子。医学类的她没学过,学习都是老师上头写,学生下面抄。往前无数年,学生都是这么学的。
    抄了没几页,花姐身后跟了个女役扛着个木头人进来,木人身上都是点点线线。巫仁看了一眼木头果体,将王芙蕖的课业本子还给她,翻出一张大纸,开始照着木头画小人。
    花姐开始讲经络、穴位之类,学生就是记、背。铃铛一面背着每一个词顺着学官话,一面瞥了一眼新来的“巫大娘”。巫仁的手很稳,很快勾完了一个人形,照着花姐说的:“自脐而下三指……”
    画上点,标上“元关”。
    花姐沿着经络讲穴位,一天只讲一条线。巫仁很快将图画完,顺手将画完的给了王芙蕖。王芙蕖的纸上才画了个嚣张的柴禾人,拿了女儿画的,小心地将自己的纸收了起来。巫仁又低头给自已画了一张,左右看看,叹了口气,将画好的第二张给了孟氏。
    花姐眼看着她一气画了四张,连铃铛也给了一份,最后一份才留了下来自己用。走下来看她画的图,点线都准。花姐很是欣喜:“你可真是个聪明人。”
    巫仁微微点了一下头。
    花姐看她的书写流利,字体结构亦好,显然不止是“识字”,便说:“以往上课的稿子我这里有,你可慢慢抄录,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过一阵儿咱们也要义诊,遇有妇科的病人就更是咱们的事了……”
    “好。”巫仁说。
    花姐又去看铃铛等人,巫仁就坐在位子上抄笔记。一天下来,花姐问道:“怎么样?”
    “还行。”巫仁说。
    花姐道:“明天还来吗?”
    “来。”
    ……——
    巫仁进了番学学医之后,花姐事事都觉得省心。
    番学分发纸笔、检查笔记、考查功课等等,巫仁因为有一个亲娘一个孟姨,俩人都学得慢,巫仁就给她们安排。顺手将其他几个同学也给“调理”了一下,学生分几成几拔,谁的什么功课好、什么功课差,她都给记成了一张表,再没出过错。
    孟氏自已就是能主持家业的寡妇,王芙蕖也是个利落人,却全不如巫仁有条理。
    花姐近来在加紧整理自已的笔记,她起先想的是等自已老了,将经验结集传给学生,人生也算圆满。祝缨要印书,她不得不将手上现在有的给凑一凑。巫仁的到来让她从学校里解脱了出来,除了上个课,别的事几乎不费心,只管书稿。
    巫仁还会算账,番学医学的账目给她算得清清楚楚,与仇文算账时一文钱也不差。
    花姐乐得回家对祝缨说:“拣到宝了!”
    祝缨心情也不错,道:“看来咱们都很顺利。”已稍稍适应了山下的男女被她安顿了下来,女子先让胡师姐给带着,男子就交给侯五。前后院的就都有了正式的护卫的人手。她将后衙的花园也利用起来,在那里收拾出了几间房子,女子就住在那里,男子则跟同侯五住在前院。
    花姐道:“房子能住人了吗?”
    祝缨道:“对。”
    花姐道:“哎哟,又要算账了。要是巫大娘能帮我就好啦。”
    祝缨道:“有些事也不能交给外人,赵苏要过来了。他家里的意思,年纪也不小了,给他娶个妻一同赴任去。咱们少不得也要备一份礼物。”
    “说的哪家的姑娘?”
    “那边递过来的信是这么说,到底是谁还没讲。”
    “那我先将礼物备下。”
    “福禄县令也快到了。”
    “哎哟!”
    “嗯,终于有人来了。”
    两人闲说几句,花姐又问祝缨再要几本识字课本。
    祝缨道:“不是给你过了?番学里一人一本,你又说巫大娘识字。”
    “她是认得字的,前天路过育婴堂想给那里也捎几本。”
    “那里啊……有人教吗?”
    花姐道:“张六就识字,叫他顺手教了吧。”
    “行。不过要等几天新书印出来才行。书我给了项安她们几本,学徒识点儿字对她有好处。”
    “那也还剩。拢共印了一百本,抛开番学、项安那儿、府里留的,你还应该有十本。”
    祝缨道:“送京城了。有好东西得随时显摆,不然离得远容易被忘了。”
    花姐恍然:“原来如此!那我等新的了。”
    祝缨对她做了个手势:“你的新书,可快着些啊。”
    “嗯。”花姐寻思了一下,可以请巫仁帮忙抄录整理。一本手稿总会有许多修改、更正的地方,涂改太多到最后就有些不清楚了。重新整理一遍,她再审一下稿,最后付印会比较好。
    发现巫仁的好处之后,花姐也想与她商量一下问诊的安排。这两件事有时候需要让巫仁到家里来商议,这需要同府里说一声。
    祝缨道:“既是忙正事,你带她来就行。也跟娘说一声,娘也见过她的。”
    “好。”
    祝缨没有见巫仁,花姐的事情她知道即可,并不插手。新任的福禄县令尚培基正在驿站里住着,明天就要过来拜见她了。
    …………
    尚培基有点小小地激动,一路颠簸,他总算到梧州了!
    看到那块写着“梧州”字样的界碑的时候,他差点想坐在界碑上不动了,这一路太不容易了!
    他是北方人,四月里到南方,将衣箱翻了个底朝天,找出最清爽的夏衫穿在了身上仍是不住地出汗。更惨的是语言,语言不通为难着所有的南下官员。
    还好,驿丞的官话说得还能听,尚培基与驿丞简单地交流了一下之后,得到了休息的地方,驿丞则将消息传回了梧州城。
    祝缨派人通知了莫县令与福禄县的童立等人。莫县令是福禄县之前的主事者,童立等人现在看守福禄县,尚培基如果要接手福禄县,得跟他们打交道。
    尚培基没想到自已已经惊动了刺史,第二天赶到梧州城的时候还怕自已来得突然,未必能见到刺史本人。他先到刺史府投帖,做好了让他回去等候的准备,不想门上很热情地说:“原来是尚大人!请稍待,小人这就进去禀报。”
    尚培基很顺利地被带到了签押房,正式见到了“传说中的祝刺史”。
    见面之前,尚培基对祝缨有着许多的臆测。这人太能搞事了,尚培基的心里,这得是一个气势逼人的上官。到了一见却是一个看着比自已还年轻的文弱年轻人,如果不是确认自己到的是真的刺史府,这人又没有须,他甚至怀疑是有人骗他。
    祝缨道:“尚县令?”
    尚培基行了个漂亮的礼,祝缨看他,三十上下,一张国字脸,一部漂亮的短须。这与履历合得上了。
    尚培基不但是个“新任县令”还是个官场上的新人,他考的进士科,所以这年纪就比祝缨考明法科刚做官的时候大上许多——翻了个番还要往上蹿,他今年三十一。在进士科绝不算老。
    祝缨道:“请坐。”
    尚培基坐了下来,拱手道:“下官初来乍到,有不周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好说,好说。”
    祝缨与他闲谈几句,询问一点路上辛苦之类,又问他:“可带了家眷来?”
    “未曾,岳母疼爱女儿,不令远行,留在京城了。”
    “哦。令岳是?”祝缨从他的父祖三代的履历上也没看出有什么出彩的,都是“良民”,没有官职。
    尚培基无奈地道:“她家原在外任,才回的京城,说来大人或许不知。不过内子的堂伯是现任的工部侍郎。”
    祝缨道:“你这岳家可有些来历,你当努力。”工部的蔡侍郎也不是个凡人,他爹是皇帝在做太子时候的东宫属官。
    “是。”
    祝缨又说:“请别驾他们过来。”丁贵去请人的时候,祝缨又告诉尚培基先认一认府里的人,以后有往来方便一些。
    很快,章炯等人都来了。
    尚培基在苏飞虎、林淼身上多看了两眼,又与章炯叙话。两人都是进士出身,能聊得更多,先叙各是哪一年的,又谈到一些主考官之类。祝缨很有耐心地听着,章炯率先结束了与尚培基的对话。
    祝缨道:“以后相处下来就知道为人了。来,认一认,这是莫县令,福禄县之前是他代掌。”
    尚培基又与莫县令见礼,莫县令道:“尚令赶上好时候啦!刺史大人亲手将福禄县打造成如今的繁华模样,我接手的时候就没再费力去想平逋租之类,如今福禄县府库充盈,你是好运气呀!”
    尚培基也听说了会接前任的烂摊子,但是想祝缨往朝廷报的都是喜讯,当不至于差太多,于是也含笑听了。
    祝缨又留他用饭,第二天,派了个王司功将尚培基送出城去。
    …………
    尚培基带着几个仆人,在官道上行得并不快。他看了看沿途的庄稼,觉得自已判断得不错,梧州的情况不至于太差。
    他想做主官,这样免于掣肘,岳父家找来找去能安置他的也就是这里了。远,但是祝缨收拾过了。蔡侍郎有一个理论:祝缨这小子出身寒微,大家都说他能干,能干不能干的姑且不论,这一路高升的运气是真不错!跟他沾边的人几乎都升了!
    让侄女婿过来再蹭一波,妥。
    尚培基南下之前得到了一些叮嘱,见祝缨的时候也比较礼貌,看祝缨也是个正经人。梧州,偏僻之地都有点繁华的样子了,街上百姓虽不像京城富足,但都透着一股生机。
    尚培基还算满意。
    他一路到了福禄县,童立等人也恭敬地迎他进城,请他进衙,给他交代一应事务。尚培基也粗粗地看看档案、再查查仓库,真如莫县令所言,府库充盈。
    尚培基心道:好!如此正可大展拳脚了!
    他也拜会县中父老,再去县学,又召集县衙官吏人等问事,最后新看了市集的识字碑,顺口问了几个小贩识不识字之类。
    福禄县的百姓对县令总有一点亲切的意思,给他唱了一段。
    尚培基心道:祝刺史倒没有谎报政绩,确实干了许多实事哩。
    接着,他就觉出不对味儿来了。福禄县的商贾之势太盛。做事都要讲个钱,讲个利,这让尚培基不是很喜欢。他先问“会馆”,县里的士绅们告诉他其中的利润,连同乡要借住也得付钱,随行捎带书信、货物也要付钱。还有勾兑钱币之类。
    样样不离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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