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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他坐在床上,而祈妄坐在一个软垫上,形成了身高差,好方便他动作。
    祈妄摇摇头。
    “不疼。”
    贴好了伤口,喻年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他们这两个本应该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已经滚了第二次chuang单,再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好像也不太合适了。
    喻年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跟自己较劲。
    他拢了拢睡袍,对祈妄说,“我饿了。”
    .
    别墅里的冰箱里是满的。
    祈妄也随便披了一件睡衣,站在厨房里问喻年,“你想吃什么,番茄虾仁面吃不吃?”
    他记得喻年以前喜欢吃这个。
    喻年“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
    祈妄就开火做饭。
    喻年抱着手臂在旁边看着他。
    这间别墅的厨房面积宽松,全套的caggenau厨房电器,亮黑色的台面,祈妄站在里面,高大英俊,很适合登上家居生活的杂志封面。
    但喻年想起的却是曾经在那间小小的,逼仄的,煤气不太好的小厨房里,祈妄也是这样给他做夜宵。
    每次是他跟祈妄夜间活动以后,祈妄对他简直是不知道怎么哄才算恰当,笨拙的,带着一点心虚地讨好他。
    很多次,他赤着脚就跑出来吃夜宵,祈妄怕他着凉,总是默默蹲下去,帮他把袜子穿好。
    他那时看着祈妄,总是忍不住笑。
    他觉得这个人真是奇怪。
    明明看上去这样冷漠薄情,怎么谈起恋爱来是这个样子。
    “好了。”
    祈妄的声音打断了喻年的回想。
    他抬起眼,发现祈妄已经端着夜宵出来了,番茄虾仁面装在漂亮的蓝色瓷器里,一点也看不出朴素的本质。
    喻年坐在了桌边,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先尝了一口。
    “你不吃吗?”他问祈妄。
    祈妄摇了摇头,“我不饿。”
    喻年也就不再管。
    他是真饿了,本来晚上就没吃什么东西,又是跨年出意外,又是去医院,刚才还高度消耗了两个小时,他三两下就吃完了半碗。
    倒是祈妄,明明刚刚看着他吃夜宵,现在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但只是过了一会儿,祈妄就又回来了,喻年也没在意,心里还在思考吃完面他是留宿还是拔腿走人。
    正想着,他突然感觉脚踝被人捉住了。
    他一愣,低下头。
    祈妄半跪下去,单膝及地,另一只腿屈起,手里拿着一双灰色的长袜,在帮他穿上。
    见喻年看过来,祈妄低声解释,“这房子暖气好像不太热,我摸你的手有点冷,就去找了个袜子。袜子是新的,没穿过。”
    喻年在意的却不是这个。
    他放下了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吃不下去了。
    旧事像一块烧灼的烙铁梗在他的喉咙,让他食不下咽,又无法痊愈。
    祈妄重新站起来,回厨房洗了手,想问喻年还喝不喝热牛奶,可等他再回来,却看见喻年红着眼眶看着他。
    祈妄一怔,“你怎么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把喻年抱了起来。
    喻年以前在他怀里就显得格外瘦小,现在长高了,抱起来却也还是份量很轻,他甚至摸到了喻年手肘上突出的骨骼。
    “你是哪里疼吗?”祈妄皱起了眉,一只手按在了喻年的胃上,“是胃又痛了吗?”
    喻年却说不出话。
    他说不出哪里痛,他浑身都在痛。
    他应该把祈妄推开的,就像片刻之前,他还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拔腿走人。
    可他现在靠在祈妄怀里,却只能没出息地蜷缩成一团。
    他想勒住祈妄的脖子,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对我不好,就应该贯彻下去。
    离开了我,就不应该再回来。
    这样他就可以一直痛恨下去,会永远觉得这个叫祈妄的人可恶又卑劣。
    可祈妄偏偏回来了。
    像是从来没有离开他,还是当初的样子。
    这让他痛得四肢百骸都在发出细响,像一具摔碎的人偶慢慢被拼合在一起。
    他伏在祈妄的肩上,死死地咬住了嘴唇,他明明应该掐住祈妄的脖子,像一只索命的水鬼。
    可到最后,他的手臂慢慢收拢,却只是抱住了祈妄。
    他想,他果真是不该再跟祈妄见面的。
    他就是料想到会有今天。
    所以才不敢再让祈妄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八年过去,他表面上威风凛凛,冷傲孤僻,可他内里毫无长进,还是那个被祈妄一勾手就跟着跑的傻子。
    简直是可怜。
    .
    祈妄询问的声音遏制在了喉咙里。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似乎明白喻年为什么会哭了。
    他的身体僵住了,片刻后,却又轻轻地抚上了喻年的头发。
    室内一片安静。
    属于新年的喧嚣已经淡去,天地间只剩下萧索与冷清。
    他抱着喻年,听着喻年压抑的泣音,只觉得一颗心也千穿百孔。
    他有一瞬间的动摇。
    他自以为是地想要弥补自己犯下的错,可是他得到出现,似乎只增加了喻年的痛苦。
    喻年没有失控太久。
    他擦了擦脸,从祈妄怀里坐了起来。
    他还坐在祈妄腿上,两个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红肿着眼睛,鼻尖也红红的,还像以前那个被欺负狠了就要哭的小少爷。
    他问祈妄,“你听着,祈妄,这些话我不会总说。现在我问你,关于八年前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他紧紧盯着祈妄,“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祈妄怔住了。
    他抱着喻年的手臂无意识紧了紧。
    他该解释什么?
    说我当年离开你是被迫的,我没有收下那笔补偿金,离开的时候我带走的只有你给过我的礼物。
    可不管喻年的哥哥姐姐在其中起了怎样的作用。
    最终选择离开的人是他。
    施加给了喻年漫长痛苦的人也是他。
    他跟喻年之间横亘的问题,早就不再只是当年一场分手,而是这八年的别离。
    也许把曾经的一切都说出来,他在喻年这里的罪责会轻一些。
    可这又何尝不是一场绑架。
    他没有收过补偿,所以喻年就要对他网开一面,原谅他的背叛。
    是这样吗?
    喻年跟哥姐的关系也好不容易修复,他又要作为一个刽子手,看喻年跟家里分崩离析吗?
    更何况。
    他跟喻心梨和裴照做过交易了。
    他拜托喻心梨跟裴照,不要在喻年面前揭露自己千疮百孔的过去。
    他不想让喻年知道自己曾经是怎样的一个人。
    喻心梨和裴照答应了。
    而现在从喻年的口吻中,喻心梨跟裴照信守了承诺。
    他也无法单方面毁约。
    祈妄的喉结滚了滚,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一只手握住了喻年的手,指腹轻轻摩挲过喻年的指尖。
    他想起宋云椿跟他说过的另一件事。
    在他离开的两年后,喻年确实还在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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