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经同一向自诩开明,但是他倒也没有开明到如此地步!
他开口再问时,声音都显得艰涩:“就一天不到的功夫,你就喜欢上女子了?”
“哪有!”沈云秀反驳道:“他是正儿八经的男子。”
“既是男子?为何会被叫做少奶奶?何况都被叫做少奶奶了,说明这人多半是有…”沈经同卡了一下,才说出夫君二字。
男男相恋,是自古就有的事。
但这事,一向被视为离经叛道,这名男子居然还能被光明正大的唤作少奶奶,这样的事,在南城,据他所知,只有一例。
想到这里,沈经同脑海灵光闪过,他不可置信的问:“其实你早就知道了你在说谁是吗?”
沈云秀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才承认道:“确实是知道了,不过我觉得这事对你来说不太好接受,所以拐了个弯告诉你。”
云秀觉得自己很贴心。
沈经同梗住了。
沈云秀道:“宴安他之前嫁给李大哥,是为了冲喜,如今李大哥去了,总不能让人好好的青春年华,就为了李大哥守一辈子的寡吧。反正他之前嫁过李大哥,嫁谁不是嫁,就让他嫁给我呗。”
“大哥,你想,他嫁给我的话,我都不需要去别人家受蹉跎了,我家又这么有钱,养活我们夫妻定然是不成问题。”
这话说的好像没啥大问题,他确实也不放心妹妹出嫁,如果能娶个上门女婿,倒也不错。
但是关于这件事,却是有太多的情况需要了解。
宴安作为一个男子,虽然名义上说是为了冲喜,但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嫁给了另一名男子。
宴安当时是完全为了生计所迫,还是确实自己本身也只喜欢男子?
这点尤为重要。
如果本来就喜欢男子,那妹妹的娶人计划直接夭折在第一步。
况且听说宴安从嫁入李府后,就从未露过面,不多的出行都是一顶藩篱加身,遮的严严实实,就连自己夫君下葬那天,都未曾摘下来过。
对此,李老爷的说辞是面容有缺。
沈经同可以料想,面容有缺大概是委婉的说法,能时时藩篱不离身的,多半是有缺到了吓人的地步。
他还记得李安之下葬那天,送葬的人群里只有宴安一个人戴着白色藩篱,再显眼不过,细雨飘零里,面容模糊不清,露出来的手居然比自个身上穿的衣服还要白上一些。
他那时看见宴安,是没什么感觉的移开了视线。
如今猝不及防,从妹妹的口中听到这个人,才想起这么个印象。
看上去就瘦弱无比,不像能托付终生的良人。
所以,他的妹妹云秀,究竟是怎么就移情别恋的如此之快的。
结果云秀说:“他长得好看。”
这个世界没什么娱乐项目,对于宴安来说,为数不多的乐趣就是看画本子。
然而或许是和所处的时代有关,国家风雨飘零,以至于大家写的画本子多是悲剧。
宴安看的难过,就会止不住的掉眼泪。
每到这个时候,李安之都会心疼的不行,他手指细细抚过宴安的泪水,再摸摸湿漉漉的睫毛,温声道:“都是假的,哭的这么伤心,当心伤了身子。”
宴安当然知道这是假的,然而伤心却不受控制。
李安之不愿意见着他哭,干脆花钱在昆仑书局请了人专门为宴安写定制的话本子,必须得写能逗人乐的内容,三月一交稿。
每到交稿时,李安之就会带着宴安一同去昆仑书局,这也是宴安为数不多出府的日子。
李安之一定便定了十年。
他不知道自己这破败身子能撑多久,但是他希望,在他走后,他的妻子也能快快乐乐的活着。
如今又是一个三月之期,李安之为宴安定制的书稿已经写好。
宴安一大早起来就心不在焉,吃饭时菜筷子都差点戳到鼻孔。
春杏自然知道少奶奶的心事,她自告奋勇道:“少奶奶,我去替你问问老爷。”
她知道老爷不让少奶奶随意出门是为了少奶奶好,然而少奶奶已经很乖了,况且今天又是个这么特殊的日子。
李老爷自然知道李安之在昆仑书局定制书稿的事,如果是平时,他多半是会派人去书局把稿子取回府里,然而现下他正在病中,心好像也软了写。
交代了看顾好少奶奶就同意了让宴安出门。
司机开着车,把两人送到了书院。
书院的人见到宴安,笑脸相迎道:“呀,李家少奶奶来了,您的书稿备好了,我领人去取,您在这稍等片刻。”
书局里还有其他在此翻阅图书的人。
里面正有沈云秀和她的若干同学。
女学生们上身都穿着蓝色布袄,下身黑色长裙,男学生们则是一身黑色中山装。
其中就有一名叫林虎的学生,看宴安很是不惯,他们的恩怨得追溯于第一次来书局,李安之为他定制书稿时。
当时李安之在和掌柜的谈论关于书稿费用等细节,眼见着一时半会谈不完,宴安看着昆仑书局里,书架林立,其上的书更是不知何几。
李安之看出宴安的向往,让宴安想看书就带着春杏自己在书局里逛逛。
就这样,两人逛起了书局。
当时天已开春,树影晃动,阳光透过西窗薄纱,勾勒出了一个绰约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