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王朝灭亡了,但高门大院里的规矩依旧多的数不胜数。
所以对于路上的人投来的目光,他全当视而不见。
春杏收到消息说不是老大夫来看病,在床头叠放了两个金丝锦的枕头,让宴安靠着,随后放下床帘,准备让大夫枕脉就好。
江逸仙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脉枕放好,然后才出声道:“请少奶奶将手腕放至这里。”
皓腕伸出,仿若霜雪凝成。
春杏在旁边出声:“大夫,你怎么还不号脉?”
江逸仙搭手上去,手腕冰凉,他冷静的仔细枕脉。
“冷热交替,受了风寒。”他顿了一下,又道:“但忧心过重,郁结于心,长久以往,不利于修身养性。”
春杏听不太懂,但是也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她道:“大夫,您别说的那么文邹邹的,说清楚点。”
江逸仙收回手站起来,道:“不是什么大事。让你家少奶奶多开心点便是。”
春杏哦了一声。
江逸仙开始开药方,宴安要不是嗓子痛,真想说让大夫开些不苦的药。
然而不等他说,江逸仙已经隔着床帘道:“按着这药方拿药,一日三次,饭前饮用,放心,这药不苦。”
又交代了些忌口等注意事项,这才拿起药箱离开。
春杏跟着江逸仙一道,她要去拿药,两人走到拱门,就看见被拦住的李绍之。
李绍之心底已经起了些火气。
然而他面上不显,看见春杏身边背着药箱的男人,明白宴安是刚看完病。
他道:“哟,嫂嫂是真病了呀?”
春杏就见不得李绍之提起少奶奶就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自然也没什么好脸。
她道:“二少爷您怎么有空来这边,这是吹的哪门子妖风?啊呸,瞧我这破嘴,说错话了。”
“希望二少爷别见怪的好。”
李绍之算是明白了,这院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看他不顺眼。
他嗤笑一声:“沈家小姐托我带个口信,说她明天来找你家少奶奶玩,问你家少奶奶是否方便?”
春杏听二少爷这语气,直接想呛一句不方便,可是想到大夫说要让她家少奶奶开心,而从昨天遇到沈家小姐的表现来看,少奶奶是乐意和她玩的。
是以她不再阴阳怪气,而是正常语气回道:“我得回去问问少奶奶。”
“行,反正我话已经带到。”李绍之转身就走。
他走在路上,面无表情。
藏这么严实是吧?
打发走李绍之,两人才接着往药房走。
春杏在关于宴安的事情上,一向是保守秘密十分严格,而江逸仙,一向也是少听,少看,少说。
所以两人一路无言。
春杏拿了药回到府里,李老爷听说宴安病了,晚上过来探望,又送了匹上好的银白狐裘。
宴安每次看见李老爷,都有些局促,李老爷察觉到宴安的紧张,也有些手足无措。
最后他喝了杯茶,嘱咐宴安好好修养就离开了。
春杏给宴安熬了药,深褐色的药水在碗里荡漾,在一旁放了会,不再那么烫春杏才看着宴安喝下。
春杏知道少奶奶不爱喝药,以前都是大少爷哄着喂着喝,大少爷刚去时,少奶奶也病了好大一场,后面喝药也不好好喝,窗边放了株吊兰,一到喝药时,少奶奶就想办法支开她,然后把药尽数倒进花盆里。
就这样连续两天,好端端的吊兰差点直接给浇死。
直到有一天,春杏提早回来了,给人抓了个正着。
那一刻的春杏恍然大悟,她就说少奶奶一直喝药,怎么一直不见好!
从此以后,但凡需要喝药,春杏就不再离开半步,定要盯着宴安把药喝下才好。
宴安也不再耍小聪明,实在是春杏劝药的方法实在是让人难以招架。
她那时逮住宴安不喝药,也不说什么良药苦口让宴安要保重身体之内的话,她直接对着宴安就是嚎啕大哭,边哭还边骂自己。
豆大的泪珠说落就落,宴安当时就被春杏的反应给吓着了,连忙端起药碗说他喝他喝,别哭了。
春杏一双哭的通红的眼睛就盯着他。
宴安在这样的目光下,一口气干了一碗药。
结果那药苦的他也想哭了。
但是比起苦,他还是更怕春杏对着他哭。
宴安想起江逸仙的话,将信将疑的端起药碗,小心的尝了一口,然后发现——这药,好像真的不是很苦哎!
虽然不能说一点苦味没有,但比起他以前喝的药,说一句小巫见大巫,完全不算过分。
到了第二天,两碗药下肚的宴安喉咙已经不痛了,春杏已经说过沈云秀今天会来找他玩,他翻出他觉得最好看的话本子,准备到时候给沈云秀看。
沈云秀听说宴安病了,给他带了上好的秋梨膏。
宴安在自己院子里是不戴藩篱的,因为还病着,春杏也不肯让宴安出门吹风,她将窗户都关的紧紧的,宴安坐在火炉旁看话本子,春杏在旁边砸核桃,然后将核桃仁细细剥出来。
门房替沈云秀推开房门,屋内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沈云秀刚摆出笑脸,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那日只是隐隐约约,如今却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神思恍惚,差点以为自己此刻也许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