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江念博,从今天起,要靠不要脸吃饭。”
他拾起黑板一角搁着的粉笔,在【乐甘面,开张大吉!】下方写下一行大字:
【为救重病母亲,退学博士生卖热干面】
江念博小时候老实,语文老师在讲课的时候也让大家练字,其他小朋友都糊弄,就他规规矩矩地每天拿铅笔写一页田字格。十几年的累积让他的字写得相当工整,横竖撇捺间都有规矩,和他本人很像。
乐甘凝视了一会儿小黑板,大致也懂了江念博的意图:“这就是你的不要脸?”
如此一动作,江念博的头发有些乱,他把吹到脑后的头发拨回来,遮住光洁的额头和浓重的眉毛:“是噱头。”
方才那位吃面的小伙子已经走了,但留给他一个真理——只要能快乐地面对自己的不堪,展示自己的弱点,那么其他人的的指指点点和嘲笑讥讽,就都失去了意义。
俗称“不要脸”。
乐甘也挑了一根淡红色粉笔,圈出了【退学博士生】,还在旁边画了朵小花,灰粉二色虽然不是对比色,却莫名引人注目。
那朵小花和上面一行长者留下的红心,也相映成趣。
明明是天朗气清的仲秋,但江城今天的风像中了邪,一个劲儿往江念博脸上灌。他看着【退学博士生】,心中没来由地一痛,眼眶也发热发烫。
“哥哥,你哭了?”乐甘转头就看到江念博双目通红。
江念博没有说话。一沉默,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他只好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揉眼:“没有,被风吹着了,迷了眼。”
言罢,江念博感觉肩上热热的,一垂眸——乐甘像没骨头一样黏在自己身上,双手还攀上了自己的肩膀。
摩擦之间,江念博t恤被蹭歪了,露出大片锁骨和胸|肌。他心跳陡然加速,震得胸|肌微弱地上下起伏。
“你干什么?”江念博瞳孔一缩的同时,脖颈也起了鸡皮疙瘩,他连忙战术后退,“拿掉你的爪子。”
乐甘的手失去支撑点,整个人没控制住,扑腾着往前栽去。江念博下意识扶住他,一来一回也不知怎么地就抱在了一起。
二人反倒比之前挨得更紧,鼻尖差点相撞,乐甘的手还刚好按在他的胸肌上。
触感微凉,江念博脑袋却很热。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从暧昧的幻觉中醒来。
乐甘却浑然不觉,大大方方地眨巴了几下眼,按住他胸肌的手一动不动,另一只手却调皮得紧,变本加厉地勾住了江念博的脖子:“我……我只是想帮你吹吹。”
随即,一阵混合着芝麻酱香的气流迎面扑来。
江念博抿了抿嘴唇想说话,但乐甘的胳膊很软,这口仙气的尾调里,也像是含了小甜酒。
令人熏熏然欲醉。
“两个小伢,在做么斯(在干什么?)还做不做生意辽?”方才挎着菜篮子离开的妇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
江念博尴尬地把乐甘松开,声音也仿佛走失了:“……”
妇人眼神复杂地看着刚刚还在搂搂抱抱的二人,随后眼风被小黑板吸引了过去,她清了清嗓子,用一口不太熟练的普通话吃惊地问:“你们还是博士?”
有江念博的警告在前,乐甘没敢再说江念博的身份,往后退了几步。反而是江念博呼气又稀吸气,缓缓道:“是我,我是博士生,这位是我表弟,家里等着用钱,我们就一起做点小生意。”
尽管做了几秒的心理建设,然而他言语里的低落依旧无法掩盖。
在学术界,拿到学位后才能被叫做“博士”,他嘴再硬也没法吹这个牛逼,更何况退学不是件光彩的事,他觉得自己只配叫做“博士生”。
“刚才我就奇怪,感觉你像个读书人,这白大褂穿的,跟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一样,不像个生意人。博士小伢,没想到你这个店还搞得蛮称头(很干净整洁)。”妇人进入店内环视了一圈,“先给我来一碗热干面。”
江念博还没来得及动作,乐甘就笑逐颜开地接了话:“好的姐姐。”
妇人放下菜篮子,上下打量着乐甘,笑了:“小伢你几岁就叫我姐姐,我这个年龄,该是你阿姨咯!我说实话,你长得蛮像我儿子。”
乐甘打开煮面锅,水很快烧沸,他将漏勺里的碱水面放进去:“开什么玩笑呢,你是把我说小了。你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吧,顶多当我的姐姐。”
他目如星芒,偏偏笑容清浅,梨涡漾出微小弧度,愈发衬出语气的自然。
闻言,妇人打开一旁塑料袋,竟然从中拿了几块蛋糕给江念博和乐甘,目光像看着自家孩子一样慈祥:“旁边小店买的,那家虽然冇得(没)名气冇得招牌,但是蛮好七(很好吃),你们尝尝。”
“哎!谢谢姐姐。”感觉到妇人被乐甘喊得开心,江念博充分发扬靠不要脸吃饭的原则,也顺着让妇人心花怒放。
乐甘已经煮好了面,又趁妇人不注意挤了一丢丢眼泪加进去,店内霎时浮动起一阵异香。
“姐姐,我们店也没招牌。”江念博把热干面放到妇人面前的桌上,试探着问道,“您刚才明明走了,是特意回来的?”
妇人细嚼慢咽,满足的面色让江念博不禁怀疑,眼前这碗简单的热干面是无上珍馐。她想了想,点头道:“以前这里还是胖姐的店的时候,就没招牌。胖姐手艺好,不需要那个。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你这里也竖着个小黑板,当时就感觉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