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9月30日的约定,乐甘消失了就是消失了,当初的一切都是他瞎编的,时间轰隆隆碾过命运,温柔又无情。
“江,其实有件事情……”他终是启了唇。
“不好意思,晚上还有约。”有些意外,江念博粗暴地打断了他。
江念博看了看表,起身道:“我先撤了。在国内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随时跟我说。”
往光湾街走的路不长,但江念博却走得很慢。
他知道蒋晓博要说什么,他也确实有约。
一个长达十年的约——即使赴约者从来只有自己。
十年里,每一个9月30日的晚上,他都会来光湾街走一走。
早在2013年,光湾街就乘着“江城市容大改造”运动的东风,翻修了马路,路牙子两旁栽种了五彩的小蔷薇,还装上了声控路灯。
街边一家家店铺的吆喝声、短视频中上头的音乐声、食客此起彼伏的笑闹声……与江念博的脚步同频共振,路灯一盏盏亮起,暖橘色的光盈满了他的瞳孔。
每每此刻,他总觉得声控路灯真是个好东西。
只要往前走,就总有一段路是亮的。
“爸,妈,饿死了,快给我煮碗热干面。”江念博进了面馆。
面馆没有名字,只在外面简单支了块黑板,上书四个大字【今日歇业】。
“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从收银台的电脑后走了出来。
那电脑还是当年读书时,从归元寺买的“废物电脑”,一直没换。没想到质量奇好,磕磕绊绊地支持了十年,一直留在面馆履行着自己的收银义务。
更重要的原因是,江念博不愿意换。
江父看着江念博,慈爱地笑:“累坏了吧儿子?别那么拼,要像我和你妈妈一样,偶尔停下来享受享受生活。”
江母原本正坐在店里织毛衣,闻言也抬头,怼了老伴儿一句:“你就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没有儿子的打拼,我们俩能在这儿开面馆?”
面馆的前身正是【乐甘面】。江念博当初下注线上速食面,咬牙决定把这间面馆退租,好不容易联系上【二七数码】的那位长者,长者却说,自己签了十年合同,退不了,要么江念博就还是继续租下去吧,租金看着给点儿就行。
大爱无言,坚持慈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拗不过固执的长者,正巧母亲甲状腺癌术后恢复得不错,父母在老家无事可做,江念博便做主把父母接到了江城,将面馆拾掇出来给老两口打理,不求盈利,只为打发时间。
江父手艺精湛,人又实诚厚道,不知不觉间竟然将面馆经营得有声有色。光湾街这么多店铺,开了倒倒了开,甚至连【老五烧烤】的店主“老五”都退休不干了,这家只有一块黑板的无名小面馆,竟然在街上岿然屹立了十年之久,堪称全街奇迹。
江念博是打从心眼里感激长者,如果不是当初和长者的缘分,他不可能有这样兜兜转转的奇遇,有如此波澜壮阔的人生。
十年间,饶是他自己名下的房产和商铺都够他做寓公了,他还是每月按照市价,将租金汇入长者的账户。
长者也是和他心有灵犀,只收钱,从不过问这家小面馆的任何事情,放心交由江念博操持。
煮面桶的水已经烧上了,江念博神思稍安。
他自己的公司做速食,却喜欢吃这种手工现煮的面条——保质期短的食物就是更好吃。
或许有些东西,正是因为有期限,所以才更珍贵。
不消片刻,沸水开始咕嘟冒泡,却又滚出几分落寞,模模糊糊,成分复杂。
他等的人今年也没来,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人吃面。
“妈,店里的卫生你得好好搞一下啊,怎么还有蜘蛛?没有顾客跟你投诉吗?”江念博大口喝着面汤,眼风一乜斜,看到一只蜘蛛从桌角缓缓爬过,差点没把面条呛出来。
江母带上老花镜,伸头看过去,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欢欣:“不就一只蜘蛛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蜘蛛又叫‘喜子’,看到蜘蛛,说明咱们店里呀,今天有贵客,要喜从天降咯!”
江念博也笑了,故作抱怨:“妈你就迷信。”
“请问面馆今天还开门吗”忽而有清凌声音从门口传来。
陌生,却又如此熟悉。
是这十年来,无数个午夜,无数个梦中的呓语。
江念博血液在四肢奔流了几个来回,这才冲到眼中。
他猛地回头,见是一个男孩安静立在门边。
“面馆开门吗?”男孩长发直垂在胸前,皮肤比一般人黑黄,溶于夜色。
唯亮晶晶的眸子投来希冀的目光,像浓黑丝绒布上一对沉淀许久的玉石。
他道:“哥哥。”
此时此刻,江念博忘记了呼吸。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他和男孩对望着,互相都奉献给对方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仿佛他们分享着同一个秘密。
一个还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本单元完,这一单元的主题是“选择”。
乐甘这十年去了哪儿,为什么会在9月30日和江江见面,会在后面的主线剧情中解释的(这是篇有主线的单元文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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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开新单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