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也不是‘比’个高低,就能凭空而生。”百城道。
余弦却像陷入久远的、虚幻的记忆中一样,继续道:“只是好巧不巧,三九先生遇险身亡,您也将他的全部遗物付之一炬,包括我。”
百城回忆了片刻,是有那么回事儿。
凡间有种说法——人死之后,要把所有的遗物烧掉,逝者才能安然投胎,轮回转世。
百城本是不信的,但他实在太想再见到三九。
烧火掷物之际,菱纱衫、琵琶古筝、他与三九嬉闹时写的字画……尽数化为灰烬。
百城于心不忍,在最后一刻抢救留下了白皑皑和白皎皎这对双头百合。
随后他就把自己锁在了屋中,饶是火光滔天,也再没看一眼。
至于那把名为余弦的“瑟”,他平时就没什么印象,更是实在是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化为焦炭。
余弦:“就在被熊熊大火吞没的的那一刻,我化了形。”
化形是神仙精灵修炼过程中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除了自己修为到达一定程度,量变引起质变外,也需要“天时地利”,即外界发生大事的刺激。
当年百城有了这具能坐卧行停的身子,就是在唐太宗下葬当日;他的友人都春是在花神堂管事生病之际化形;曾经的秋毫上仙一枝,同样是岐王府几位客人献宝之时,变作美丽少年——如此说来,余弦浴火而生,也是正常。
然而火克金,他从烈火中逃出时,一定伤的很重。
果然听余弦接着道:“想来我命不该绝,侥幸逃出后,跌跌撞撞到了长安城东郊,摸进了长乐乡的一户匠人家中。”
“长乐乡,”这名字熟悉,百城敏锐地发现了华点,他看了一眼沙发上依旧昏迷的梁丝桐,“丝桐?”
余弦:“不错,那户匠人正是姓梁——梁导的先祖。”
“我伤得很重,只能对自己用了归灵术,重新化为原身,被梁家老先生救起后,在墙上一挂就是几千年。直至二十余年前,长安的那场大地震,让我重新化形,我又趁乱出了长安城。”
归灵术本就难以修炼,仙界会用此术者,如今只剩百城一位,自用更是禁忌,施术时但凡出现什么小纰漏,都有可能“灰飞烟灭”。
这邪灵刚化形便能使出归灵术,可见天分之强,修为之高。
思及此,百城蹙眉道:“你既已化形,灵术也是不俗,为何不在仙界造籍入册?若你早一步入了正道,你我如今本不必为敌。”
“若是如此,”他一字一顿,“你我或许能有另一番缘分。”
“缘分……”被精准戳到心事,余弦陷入沉思,卸下了一直以来的攻击心,双手也无意识地缓缓离开百城的身体。
就是现在!
百城没了束缚,微蹲下膝,身形一闪一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出余弦的控制,飞速来到梁丝桐旁。
梁丝桐双目紧闭,头发像被水洗了一般散乱地黏在额头,像个被蹂躏了许久的、破碎的布娃娃,而他的几个关节处因为受伤而不自觉地颤抖,时不时就有血汩汩冒出。
百城心房处像被掏了个血窟窿,疼也恨也,腥甜之气直冲到嗓子眼。
他当下准备催动愈术帮梁丝桐治伤,可在捻动手指的那一刻,梁丝桐整个人又飞到了半空!
“原来掌事神君也爱骗人。”余弦冷笑着从后槽牙挤出一句话,五根手指先是拢在一起,继而迅速张开。
梁丝桐悬在上空的身子也随之团成一团,接着四仰八叉地伸展,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五马分尸。
他的哀嚎蔓延在结界中,结界四壁塞满绝望的回响;而鲜血落在百城仰望的脸上,滴答,滴答。
“我劝你不要在迷途里越陷越深,”百城抹了下脸,指尖和颧骨上都满是潮湿而可怖的血红,腥气蔓延到鼻腔,带来某种危险的气息,“早日改邪归正为好。”
虽然面色不显,还能完整说话,但百城是真的又气又急,五脏六腑之下仿佛加了个平底锅,开大火油煎。
“何为正?何又为邪?”余弦活动着手指,笑得近乎狰狞,“我若真到了仙界,你看都不会看我一眼。我宁愿以现在这样的身份喜欢你,好让你看到我,欣赏我,恋慕我。”
“百城君,瞧啊,”他一语双关,“你与我,正与邪——多么有趣的游戏。”
他的手指每动一下,梁丝桐的身体便以某种骇人的姿势扭转,很像年久失修、连接处磨损的布偶。
即使是很轻微的动作,都能引来梁丝桐痛苦的闷哼。
百城只瞥了一眼几乎已经成为“血人“的梁丝桐,就不敢再看下去了。他只觉胸腔里煎出的火冒着滋滋黑烟,一把燎到了天灵盖。
百城按住发烫的眼眶,忍不住提高声量:“邪灵,你究竟想做什么?”
“真难得,百城君竟然会注意到我。”余弦停了手上的动作,看了看几乎要跨到奈何桥边的梁丝桐,一双含情目桃花灼灼,“你问我呀——”
他笑意缱绻:
“夺舍。”
作者有话说:
(1)出自吴泳《水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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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师大病娇
第150章 “永生不知爱意。”
邪灵要夺梁丝桐的舍?
百城难以置信,又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