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 将他散落下来的长发吹得凌乱, 谢怀宁下意识地伸手往头上拂了下, 没找见自己的发带,想了想,大约是昨天醉后不知道遗失到何处了,也未在意,回到房间重新拿了根簪子将发束起,再到后院打水梳洗去了。
同晏家两兄弟和沈戎将话说开后, 谢怀宁的日子很是清净了几天, 一转眼, 景仁帝寿辰便近在眼前。
虽不是整十岁, 但毕竟这两年景仁帝身体欠安, 难得得了梁相献上的灵药, 精神大好,这次便也就将所有筹备事宜交由晏凤珣,按最高规格大办了一场。
乾阳宫外,流水宴席足可容纳数百人,宴席预计摆足三日,奢华气派程度不言而喻。
是夜,谢怀宁读完苗岚给从南夷传来的信,刚准备歇息,只是走进灯盏还未来得及熄灯,一丝几不可闻的轻微响动传来,叫他倏然抬了眼,冷声道:“谁?”
窗户被人从外面“吱呀”推开,那人支着下巴,探出一张笑意灿灿的脸:“阿宁好厉害的耳力。”
谢怀宁没预料到来的竟然是叶鸣铮,皱了皱眉道:“半夜三更的,你怎么过来了?”
叶鸣铮笑意加大,咧出一边的小虎牙:“想你,便来了。”
谢怀宁不被他少年气的模样迷惑,问道:“晏老夫人知道你半夜出府了?”
“阿宁好没意思,”叶鸣铮单手撑着窗户跃进来,不满地控诉,“我来找你你老是问别的做什么?你就不能高兴些迎接我吗?”
谢怀宁瞥他一眼:“小少爷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是连累我到时候要被晏老夫人带去反复问话敲打。”
“怎么会?”叶鸣铮坐到他身边,“奶奶喜欢你。”
喜欢他?
那可不是喜欢他。
谢怀宁想起晏老夫人,心底下摇了摇头,面上却就着此事没再继续讨论,转了个话题道:“你来找我是哪里又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叶鸣铮指指胸口,“我不主动找你,你便不来府上。我说想你,你又不信。”
说着,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又冷了下来,棕黄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他,低哑道:“而且,你不是应了我一个许诺?你总不来,难不成是想赖账?”
谢怀宁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叶鸣铮恐怕又要犯病,倒了杯茶递到他手里,不卑不亢地道:“小少爷讲讲道理,当初这许诺你是怎么要来的我就不提了,难道还要被索取的人主动上门给人剥削?我只等着今日子时一到,五日期限过了,就所有事情一笔勾销。”
也不知是他的态度太过于坦荡从容还是什么,叶鸣铮听着他的话,森森看了他半晌,居然又笑了:“我就知道你想耍赖,所以才特意找你来了。”
他把玩着那茶盏,说道:“我已经想好要你做什么了。”
谢怀宁看着他一双兴致盎然的眼,心下泛起些不妙的预感,只是当初自己好歹也是亲自松的口,这会儿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什么?”
叶鸣铮神色冷厉道:“人一旦老了,就开始优柔寡断,喜欢追忆往昔。许是叶家最近往宫里走得勤了些,老太妃思来想去,觉得对我不住,便起了心思要为我指婚。、
太妃老糊涂了便罢了,可今上也是吃仙丹吃的脑子不中用了,竟然觉得这提议甚好,听说着,他这是准备在自己的生辰上,将皇后母家的女儿许给我。”
谢怀宁一怔,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既然连叶鸣铮都能知道这些消息,想必是晏老夫人说与他的,真实性不会存疑。
老夫人入夏的时候也生了一场病,虽说不是如何要命,但已这个年纪,毕竟损耗元气,近来看着气色已明显不如年初。
或许是恐自己气数将近,若是能在留住他的同时,再为叶鸣铮指一门合意的亲,那自然是上上之策。反正叶鸣铮喜欢谢怀宁已经拿捏在手中,成亲的女子无所谓喜不喜欢,只要能给叶家留个子嗣便就足够。
不过显然,晏老夫人没想到的是,素来对外界并不如何关心的叶鸣铮,这会儿竟莫名对自己的婚事起了抵抗之意。
谢怀宁问道:“所以你要我做的事情是……?”
叶鸣铮道:“明日陪我参加今上的生辰宴。”
谢怀宁:“就这样?”
“就这样。”叶鸣铮道,“怎么,不违反公序良俗,也不违反道义,总不能阿宁你说自己不愿意吧?”
谢怀宁谨慎道:“我为男子,便是做小公子的挡箭牌也算不得名正言顺,只怕到时候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叶鸣铮望着他道:“效果如何自有我自己担着,你答应与我同去就是。”
谢怀宁了解叶鸣铮的脾性,直觉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但毕竟许诺在前,他又离开在即,想了想,决定了却这一桩因果,还是同意了。
只是再开口时却还是着重强调:“只明天一日。”
叶鸣铮闻言便笑了起来,眼瞳被灯光印着,看着极灿烂明媚的一张脸:“你同意便好,剩下什么都不用做。礼服我已经叫府上的绣娘备好,明日一早我便驾车来接你。”
说着,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也不再给谢怀宁说话的机会,起身开了门,竟是一个眨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谢怀宁透过打开的房门看着叶鸣铮离去的方向,许久,叹口气摇摇头,将灯火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