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盛柠不假思索,“从小我就知道,以后我要嫁给他,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如果没有婚约的话,还喜欢他吗?如果你不知道以后会和谁在一起,还会喜欢他吗?”
盛柠不解:“可我已经知道了呀!”
“不,你不知道。”别苏抚摸着她的长发,轻轻拍着她的背,一点点告诉她,“他接受你,你快乐;他拒绝你,你悲伤。是因为他是顾勰,还是因为他是你的婚约者?”
自从知道那行神秘的数字是【觉醒值】之后,别苏对盛柠的关注就多了很多。这一次的旅行更是一直在观察她对待顾勰的方式。
每当和顾勰相处,盛柠的数值就会降低,而离开顾勰之后,她的数值就会缓慢回到之前的状态。
如果只是简单的陷入爱情中的人,被影响了神智,坠入爱河,或许还算正常。可在沈研研和楚弈之后,别苏知道,这行数值与其说是【觉醒值】,不如说是【自我值】。
更坚定自我的人,更不被外物迷惑的人,会拥有更高的数值。
如沈研研,扼住了命运的咽喉,浴火重生;如楚弈,放弃自视甚高的傲慢,学着真诚。而盛柠,在客厅离开的时候,别苏看到她头顶的数字已经到了94,或许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点醒她,让她找到自我,从这场不切实际的幻梦与追求之中醒来。
盛柠不由得重复了一遍别苏的话:“我喜欢的是顾勰,还是——我的婚约者?”
她感觉很混乱,一边觉得顾勰就是她的婚约者,二者没有任何区别,分明就是同一个人;但好像又在同时有个声音告诉她,顾勰对她这么冷漠,她为什么要苦苦追逐。
她从来没有为顾勰的任何举动吃醋,之前误会他和祁言的时候,她心里也没有丝毫酸涩,只是气愤——气愤自己的未婚夫和别人亲密。
甚至刚才听到顾勰有喜欢的人,她也只是生气,连那个人是谁都不关心,单单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却从没有感觉到嫉妒。
她执着的,难道只是“未婚夫”“婚约者”这样一个标签?
怎么可能呢?那她这些年来与顾勰的相处又算是什么?
可说到底,她与顾勰──到底有几分真情?
盛柠感到一头乱麻,手指也不自觉的缠着头发,扯断了几根,落在沙发上。
但别苏知道盛柠已经听进去了她说的话。
有一根酒红色的发丝在空中摇摆,掉到了她的身上。
别苏的余光注意到了桌面上散落的发带,她拿起来,在盛柠的眼前晃了晃:“盛柠,你看,这是什么?”
“发带?”盛柠茫然,“是我准备等会看烟花时候戴的。”
为了等会的跨年,她准备了很多,连发带都选择了混杂着金银丝线的,在光亮之下会从不同角度折射出颜色,十分好看。
“对。它现在只是一条发带。”别苏点头,肯定了盛柠的说法。
接着,她把茶几上长长的木制手托倒扣在桌面上,把这条发带刚好卡在木头的纹理凹槽之中,又在发带与盒底之间插了一支笔,仔细在右侧固定住。
一个手托,一支笔,一条发带,被她做成了一弦琴的样子,简陋得如同孩子的玩具。
别苏的指尖轻抬,在柔韧的丝带上弹了两下。
她的左手在缎面上挪动,右手食指将悬空的金银丝带拨响。
逐渐,这条发带在她的双手间发出了“do”“re”“mi”与其它的音阶。
盛柠惊讶地看着她,仿佛看到了魔法一样,那双手在她的眼里发着光。
调好了音,别苏盘腿坐在地毯上,双手按着手托,仰头与坐在沙发上的盛柠对视了一眼,笑了笑:“虽然还没过零点,但是这首歌,我将要送给最最美丽的盛柠小姐。”
她说得优雅,盛柠几乎以为自己要听到金色.大厅之中才会响起的乐曲,但下一秒,她的耳边响起了简单到朴素的歌声。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那根发带还在她的指尖发出间奏,盛柠“噗”的一声笑出来,没想到别苏会在她眼前弹这样的曲子,唱这样的歌。
真的很像孩子在玩幼稚的玩具。
但这首儿歌意外地让她回到童年,焦躁的心也渐渐平静。
随着音符顺滑流畅地从那双手中倾泻而出,欢快的曲调多了一分抒情。
动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and auld lang syne”
“and there's a hand my trusty friend!and give us a hand o' thine!”
“and we'll take a right good-will draught,for auld lang syne.”
皎洁的月光穿过落地窗,披在她的手背上,银白透亮,像施展魔法时散发的光芒。
别苏把手中的“琴”递到盛柠手里,侧过身子,自下而上地注视着盛柠,眼神专注又温柔。
她坐在地毯上,仰视着盛柠,却显出无限包容。
“你看,盛柠。只要不执著于事物本身的位置,就连一条简单的发带,也可以发出这样动听的声音。又何必执着于虚无缥缈的婚约呢?”
别苏看着低头不语的盛柠,给她看了眼时间,又说道:“快到零点了,你安排了那么久的烟花,不想亲眼看看吗?”
盛柠的声音委屈:“可我本来是……想在等会,和顾勰……”
她没把话说完,别苏已经明白了,开玩笑地说:“难道只是为了顾勰准备的?就不想让我也看看?”
“才不会!”盛柠抬头,“是要给别苏看的!”
如同身处的那片迷雾被拨开,想通往往也只在一瞬间。
盛柠看了眼时间,想起自己付出的那么多准备,又看了别苏一眼,忽然直起身:“快走快走,我计划了好久的!你一定要亲眼看到,真的很棒的!”
别苏看她这么着急,反倒放心了:“可是我们盛柠都变成小花猫了,不洗一下脸再去吗?”
盛柠摸了摸脸,发现上面干涸的泪痕,赶紧往洗手间跑。但她惦记着时间,也只是拿清水洗了洗就出来了。
见别苏还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一副懒散的模样,她伸手去拽,催促道:“快走啦!我们去顶楼露台看,那里视野最好!”
她语气懊恼:“本来还准备化妆拍好看的照片的,现在都来不及了!都怪顾勰!”
别苏顺着她的力度站起来,把那条发带从手托上解下,将盛柠脸颊侧微湿的发拨动,轻柔地用发带将脑后的上半部分头发固定住,系了一个美丽的蝴蝶结。
替她将发型弄好,别苏握住她的手:“好啦,我们盛柠这样美,不化妆也配得上世间所有的烟花。要是化了妆,那等会的烟花在你跟前都要黯然失色了。”
盛柠被她哄得满心欢喜,最后的一点点难受也烟消云散。
她看着别苏的侧脸,回忆起刚才的画面,暗自道,能让月光都沦为陪衬的,分明是别苏才对。
走动间,发带的尾端飘到她的眼前,盛柠忍不住想,别苏如果留长发的话,应该会很美吧。
……
别苏带着盛柠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之前的事,而是一起上了顶楼。
鲜花果盘都被摆放好,视野所到之处没有任何遮蔽物,正如盛柠所说,是绝佳的观景点。
在满心的期待中,零点如约而至。
“咻——”,响声一道道划破夜空,辉煌的烟火绽放于无边夜幕之下。
放眼望去,远处青山绿树埋没于黑暗之中,微弱的瀑布水流声不绝于耳。伴随着璀璨的烟火,笼罩着漫漫山河的薄幕被拉开,缤纷色彩将世界点亮,留下鲜明的画面,倒映在每一双瞳孔之中,定格在永不褪色的照片里。
如花苞由含到放,昙花一现、梨花散落,无数个片段、无数点星火在肉眼的捕捉下明灭流转。
盛大的响声令他们短暂失语,而后是由心中澎湃而起的兴奋。
五人齐聚一堂,流淌着琥珀色泽的玻璃杯撞在一起,齐齐道出了最诚挚的祝福。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过去的一切委屈或嫌隙都被漫天的华彩抚平,在一年的最后时刻,在一年的崭新伊始,尘埃尽扫,前途已明。
烟火绽放于天际。
浪漫点亮在前方。
拂过和缓夜风的露台上,布料柔软光滑的沙发里,他们闹成一团,抛弃了纷杂的一切,只欣赏着眼前的景,只注视着身边的人。
别苏的眼睛弯弯,双眸折射着空中的明丽色彩,仿佛她的漆黑瞳孔变作幕布,有无数的颜料与繁花在其中点缀,令人心悸,难以直视。
她脸上的高兴毫不掩饰,雪白的贝齿露出来,整个人半倒在沙发靠背上,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夜空,像是要将所有短暂的、转瞬即逝的美丽都记住。
那张白皙的脸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轮廓若隐若现,唯有一双眼眸夺人心神。
她眼角眉梢含笑,神情专注,只在无意中瞥向旁人,漆黑的瞳孔里,瞬间有了整片夜幕烟火绽放的光亮。
浩大的声势之中,灼目的华彩之下,祁言偏过头,眼神温柔,望着别苏。
世间的钟灵毓秀,烟火的精妙匠心,在此时此刻,都不及眼前的人。
一双桃花眼被柔意浸润,像是盛满了水,有粼粼的光在里面轻晃,但那艘摇摆的小木船中,却只乘了一个人。
“别苏。”他的声音很轻,淹于唇齿,掩盖在烟火的绽放声中。
没有人听见。
如同只是单纯喊着她的名字一样,祁言不再说些什么,而是静静地坐在别苏身侧,没有动作。
……
时间不会定格,烟花却会谢幕。
声音渐渐弱下,为了烟花秀而熄灭的灯火依次点亮,世外桃源一般的时空屏障被打破,悬浮于空中的心与灵魂也回归躯壳。
用来庆祝的果盘和杯子歪歪倒倒地放在桌上,抱枕也被扔回沙发之中。
黑夜渐深,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余韵,在不舍中互道晚安。
明天──或者说今天,他们还会再次相见。
回了房间,别苏发现那扇通往庭院的玻璃门没有关严,细微的风漏进房间内,带来了一丝凉意。
她走过去,手指刚按上门,忽然注意到门外过道处的狭窄缝隙。
和隔壁的房间是完全不通的,但在从房间到庭院温泉的短短过道处,别墅的设计是用竹制的材料叠加在一起,视觉上更加幽静高雅,可凑近一些,就能通过几毫米的间隙与另一端的客人见面。
她竟然住了一天都没有发现。
别苏忍不住去看。
换上棉质的拖鞋,别苏推开门,两步走了出去,整个人凑近格挡处,脸颊几乎贴在冰凉的竹面上,刺激得她朝后弹了一下。
别苏双手拢在嘴边,哈了口气,试图温暖自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