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我这回没要酒。”
“不会吧!虽说现在天气炎热,粮食酒是易糟粕没错。但这好歹可是四时春居、四时镇上最大的酒楼啊。”
“且慢,既然酒有问题,那这饭菜……”
“这样一说,我的确也有些反胃感。”
“什么?!这饭菜也不干净?”
有人拍桌喊道,“头一回来这酒楼,没想到竟是拿有毒的饭菜来招待客人。有这样做生意的么?!”
“就是就是。”
旁边几人不断附和,有的甚至站起身来,一脚踢开椅子,口中骂骂咧咧:“妈的,什么破春居,再也不来了!”
嘈杂声中,纪方酌静静看着众人,眨了眨眼。
他转头抬手挡在唇边,眼神含笑,对苏年悄悄道:“苏小年。”
苏年侧耳垂下目光,安静听他耳语。
“你说,”纪方酌道,“这些人里面,哪些是真正的食客,哪些是这人的同伙?”
苏年抬起头注视四周,半晌转向纪方酌,微微一笑:“不尽是食客,至少有一半是……”
他压低声音,像带了些许猜测,“同行心妒?带了这么多人来砸店呢。”
“大抵不错。”纪方酌点头,“但酷暑时节,粮食酒存放不当的确极易变质,就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
“吵吵嚷嚷,出什么事了?”
那小二哆哆嗦嗦一回头,像是见到救星一样跌跌撞撞奔了过去:“掌柜的,您快来看看啊!”
他哭丧道,“客人说咱酒有问题……是不是得把厨子叫……”
来者一身素色青衣,头发松松散散束起,瞧着不像酒楼掌柜,倒像谁家公子来吃酒了。
他抬眼道:“不必。是什么酒?”
“竹叶青。”小二道,“客人说味道不对,且饮下腹痛,可能……生了霉毒。”
“竹叶酒是我昨日在旁边瞧着揭缸的,绝不会有毒。”
起初挑事那人站了出来,两手抱胸,翻了个白眼:“你说不会便不会?这是哪来的道理!现下我弟兄已经晕倒在你馆子里,你要是给不出个说法,今天别想散场!”
那男子眉关微锁,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盛了一杯,当着他面饮下。
纪方酌默默侧目打量他的神情,见他表情忽然变得不好,心中生疑。
难道果真是酒有问题?
“你自己说说,这酒是不是酸的!”
男子捏着酒杯,脸上浮出一点迷茫。
“不是吧。真的有毒吗?”
“好像是……没看见老板脸色都不对了么。”
“这酒怎么还在桌上,快拿走,快拿走!”
“没有毒。”男子抬起目光,依然坚持道,“这酒每一道工序都是我亲眼看着做的,若是有毒,我喝他做什么?”
“还想抵赖?你……”
那人咬着后槽牙笑了两声,抄起桌上空荡荡的陶碗,好像气急败坏要砸下去!
可下一瞬却滞了动作。
纪方酌就着那小半壶酒,倒入杯中,一饮而尽。
末了,放下杯子,面无表情看向他:“少污蔑人了。”
“这味道压根就不是存放过久、生了霉毒的异味。是原料的广木香或陈皮,一不小心搁太多了吧?”
他兀自笑了两声,“竹叶青酒讲究各种药材独特的香气,与酒酿本身的香气调和得当,使药融于酒,却不显于酒上。但某一味药过量也无大碍,只是其味不纯。”
话毕,不等众人回神,又挑眉补充说道:“而且若是论说药用功效,广木香这个时节并不便宜,我看,你们似乎还算赚了。”
那人面色霎时沉了下来,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扯着嗓子叫起来:“等等,四时春居的竹叶酒乃是秘方,你如何得知其原料?”
纪方酌一愣,心道糟糕。
竹叶酒的配方在现代虽耳口相传,但在大俞好像还并不为人周知。
他叹口气,平静说道:“不巧。在下对酒酿颇有一二研究,这竹叶酒也是祖上流传下来的秘方,说不定与春居的秘方恰好还来自同一源头。对了……”
他默不作声搬起身下的椅子,朝苏年的方向挪了一点,看向地下趴着那人道:“即使食物生霉,半盅药酒顶多腹泻作呕。我还从未见过原地晕厥的情形,怕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需要帮忙叫大夫来么?”
地上的人一听,搭在椅子腿旁边的手指抽了一抽。
纪方酌又指着他手道:“看,肢体抽搐,恐是癫痫啊。”
“你……”挑事者狠狠咬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拖着地下的人趔趔趄趄出了酒楼,人群一哄而散。
纪方酌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就对苏年可怜道:“老婆,他的酒又苦又酸,我……”
然后就被苏年塞进来一颗蜜饯堵住了嘴。
纪方酌心中甜滋滋的,故意在苏年抽出手指的时候,舔了一下他的指尖。
苏年立刻收回手,眼神意味不明:“别撒娇。这里人多眼杂,亲热不好。”
“那回去亲。”纪方酌笑嘻嘻道。
“那个……打扰二位。”
耳边响起方才那酒楼掌柜的声音。
纪方酌回头看向他,这才好生打量,觉着他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平静开口:“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