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打倒艾莉薇并不难,但想要让知雪接受自己,却有些难。
知雪曾经亲口对她说过:“我不在乎我身边的那个人是谁,但是你需要知道我允许你进入我的书房的理由。”
理由?知雪允许自己进入书房的理由是什么?
朱祁不懂, 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对一个底层女人敞开书房的大门,除了性/需求,还能为了什么?
……
“一般来说, 新人类往往会有三个方面的需求,又或者说,是三个方面的焦虑。”
某日, 拉姆丝带着朱祁去某家七星级酒店泡温泉。
这座酒店的温泉位于一栋摩天大楼的顶层,温泉是全露天的, 池壁和池底是全透明的钢化玻璃, 在这样的温泉里游泳, 就仿佛在天空的海洋里漫步。
朱祁有些恐高,也不会游泳, 所以靠在温泉的最里侧,一边吃着服务人员送来的冰淇淋, 一边惬意地享受舒适的人造海浪。
而拉姆丝胆子非常大,她恣意地在水中不断地翻腾着,一会儿仰泳一会儿潜入水底,甚至游到泳池边,从上向下俯瞰着街景。
听朱祁说起知雪的冷漠,拉姆丝如此回复道——
“第一个方面,是对于等级的焦虑。在这个新人类的能力被开发到极致的世界里,新人类的等级基本等于是这副身体能力的等级,虽然新人类有着优渥的生活,但毕竟能力和自尊挂钩,新人类依旧会为了等级而焦虑。”
“s级也是?”朱祁问。
“不同等级有不同等级的焦虑,s级也难以幸免。”拉姆丝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她躺入水中,一边仰泳一边道,“c级以下想要成为c级,c级左右经常发愁万一跌下去,a+级总想要突破到s级,s级会害怕保不住位置,非要说哪个等级最轻松的话,大概就是b级和a级了,这两个等级往往上不去也下不来,反而躺得最平……”
“第二个方面是什么?”
拉姆丝打了个哈切道:“因为等级焦虑而延伸出的年龄焦虑。”
朱祁很意外,新人类居然还有年龄焦虑,果然比地球那群一把岁数还很自信的河童们自律多了。
“人这种生物的花期,其实是很短的。”拉姆丝道,“说难听点,我们和旧人类在二十五岁左右,整体能力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新人类比我们强了些,但也没强太多,三十五岁就会出现明显的下坡趋势。不少新人类的等级都在这个阶段开始下滑。
况且,知雪还是个军事主官,一个军的军事主官不同于其他职位,那可是吃年轻饭的工作,所有吃年轻饭的人都要考虑年纪大了之后的职业规划,军事主官也是一样的。
如果不能趁着身强体壮的时候为以后老了打好职业基础,那就会像第一百三十军以前的军事主官外特莱那样,二十多岁的时候凭借努力和天赋成为军长,但三十岁刚过就失去了继续担任军长的资格,其他方面能力也不出众,最后只能去地方部队做教官。
高高在上的军事主官有几个能接受沦落到地方部队做教官的落差?所以外特莱选择了自杀,抢救回来之后被消除了前半生所有的记忆,又是整容又是改名换姓的,现在谁知道在哪来苟活着……
像是知雪也是典型的努力派,他也到了三十岁这个分水岭,老小子应该急得不行吧……”
“……”朱祁注意到,拉姆丝在外人面前虽然向来彬彬有礼,可在单独与她相处的时候,从来不会在新人类的名字后面加敬语,甚至偶尔会用戏谑的口吻调侃新人类。
“那第三个是什么?”
“因为年龄焦虑而延伸出的死亡焦虑。”拉姆丝回答。
朱祁听后,第一反应是觉得可笑:“人固有一死,新人类居然还会有死亡焦虑。”
虽然她这辈子一直都在用力地活着,但其实很多时候,她站在马路上望着车来车往,经常会想象突然有一辆车疾驶而来,只用一刹那就不留痛苦地带走她的生命。
她很矛盾,她又希望她可以这辈子都活在物欲横流的醉生梦死之中,又希望人生只在一瞬就会结束。
因为,活着,真的一点都不快乐。
“你当然不懂这种感觉了。”拉姆丝翻了个身道,“新人类从小都活在政府的手掌心,要什么有什么,年轻的时候虽然会焦虑等级,年纪大了虽然又会焦虑年龄,可真到了退休的岁数,发现自己有钱有闲又四肢利落时,他们就开始想看山想看海,想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看夕阳,他们想要的越多,他们就越怕死……”
“……”朱祁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
她好像隐隐能感受到那样的人生色彩,却很快就被自己的人生过往拉回现实。
她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但是却无法在其中感受到任何实感。
每当她想要将自己置身于山川湖海与日月星辰间感受世界的广袤无垠时,她就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阵阵恶臭味。
那是夏天弟弟没有吃完的红糖发糕被奶奶回锅热了一下拿给自己时所散发出来的酸味,那是母亲从柜子里取出的放了十多年的旧衣服给她当新衣服时所散发出的霉木味,那是那群愿意与她钱/色交易的男人们汗流浃背时每一个毛孔所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汗臭味。
在她用理智所构幻出的虚假美梦里,只有这龌龊的味道,是一直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