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玄千两平淡地笑了一声道,“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了,其实未必是好事……”
“……”卓曜闻声,低头看向怀中的玄千两。
“他以前在地球的时候很受欢迎,和地球男生比,他就像那些富家大少爷,顺风顺水惯了,看不出抗压能力,所以那时候我觉得他很好,无所不能。”玄千两道,“但来到耀星大陆,我才发现他的抗压能力其实很差,一旦处于弱势,他就会焦虑,而且因为不会消化那些负面情绪,他整个人变得非常糟糕……”
“学校虽然会教育新人类培养抗压能力,但是,最终该如何排解负面情绪,还是要靠自己。”卓曜道,“月伯大人也很头疼盖亚的事。”
“头疼?他又怎了么?”玄千两此时已经被卓曜轻轻放在了轮椅上,“他不是在为了回到高等级努力进修中吗?”
卓曜却摇了摇头,一边推着玄千两向休息室走一边道:月伯大人想要将他送去爱都的语言学校进修,专门为他找了一位很有名的语言学者带教,所以希望他退掉军籍,但可惜的是,他不愿意,和月伯大人大吵一架,就不知去向了。”
“耀星大陆可以随便退军籍吗?”
“当然不能。”卓曜道,“只是盖亚的军籍身份特殊,他虽然经历过一些列特殊培训,但对耀星大陆的军事体系一无所知,再加上有一个高层父亲做担保,他想要退籍会更容易一些。”
“退籍能有什么好处?”
“对于盖亚而言,好处很多。”卓曜道,“军籍想要有上升空间,哪怕是文职,对单体战力的要求也是很高的,譬如我这种科研类文职,因为挂有军籍,也会被额外要求又更高的单体战力,而现阶段的盖亚,可能连他现阶段军衔的单体战力最低指标都达不到……”
“为什么他会变得这么弱?”玄千两不解。
“或许不是变得这么弱。”卓曜道,“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原本就是需要勤奋才能够补拙的类型,却容易因为过于宽裕的环境,误以为自己拥有极高的天赋,耽误了最该学习和用功的时光……”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休息室,卓曜挪开琴凳,将玄千两的推到纯白色的三角钢琴前道:“月伯大人偶尔会来这里散心,琴是调过的,应该音很准。”
“知道了。”玄千两道,“麻烦你了,你去休息吧,我玩一会儿,你再来找我,好吗?”
“嗯。”卓曜应着,指了指玄千两手旁的呼叫器,“累了的话摁下那个红色按钮,我来接你。”
“好。”玄千两应着。
目送卓曜离开后,大门关上的瞬间,玄千两正了正姿势,俯下身子,将十指落在钢琴键上,想了想,又演奏起了那首迟缓的《月光奏鸣曲》的第一章。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心境,或许,能够演奏的也就只有这首迟缓、平稳而又带着几分沉郁的曲目。
然而,玄千两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情况。
十指落在钢琴键上,明显感觉到了指压的费力。
她无法把控指尖本该施展的力量,让原本格调阴郁的曲子中多了几分诡异。
正如同这没有被阳光照射过的地下实验室,却24小时都亮着比正午的太阳还要刺目的光。
玄千两试图控制双手的力量去让琴声走上正轨,可是,就在她拼尽全力控制双手的下一秒,突然口腔一阵温热,紧接着,一大滩赤红色的血从她的鼻腔中涌了出来,砸在了雪白的钢琴键上。
于是,玄千两停止了演奏,愣在了原地。
她呆滞地看着鲜血在黑与白之间翻涌、滚动,最后坠入缝隙之间,只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污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呢喃着,望着那滩血渍发呆。
片刻之后,豆大的眼泪从眼眶滑落,跌在琴键上。
明明只是想要回家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爸爸说:“要学会愤怒,千两。”
可是,愤怒之后呢?
愤怒,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注意到不合理的现状,产生想要改变的想法,对吧?
而想要改变,就需要革/命。
没有对抗新人类科技的群体,只有拥有能够对抗新人类的核/弹,才能够拥有与新人类谈判的资本,对吧?
这都是书本上告诉她的,这都是所有革/命的必走之路。
所以,难得有新人类为了自身的目的愿意将核/弹交给她,她便顺势选择尝试拥有那枚核/弹,两人一拍即合,同流合污。
这一切,好像都很顺理成章,对吧?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玄千两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那滩被眼泪稀释的血渍上。
她害怕思考,于是重新将手搭在了钢琴上,开始用弹琴去规避活跃的思维。
可越是想要逃避,她就越是无法面对内心的拷问——
她是在非常理想、热血和犹豫的情况下,接受了这场实验。
可是,当针剂注射进她体内的那一瞬间,无法承受的剧痛让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距离死亡居然如此之近。
而她,在这场剧痛中,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己并不想死。
她是为了活着回家见到妈妈和爸爸,才选择接受了这样的实验,对吧?
她是为了让那些对她做了坏事的家伙付出代价才选择承受这一切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