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过。”恰尔道,“所以,就因为这样,完全没有人来探望你吗?”
“呵。”男人闻声,发出似笑非笑的声音道,“小少爷不像是贵族城堡里长大的孩子,应该也在幼都待过挺久吧?”
“……”恰尔语塞,片刻后有些拘谨尴尬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那些生来就没什么烦恼的家伙们,很少会向下共情,或者说,不屑于向下共情。”
“……”恰尔沉默。
切好了冰,男人开始调酒,像是玩杂耍一般晃动着手中的调酒器,恰尔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等酒调好了,男人将酒水导入事先准备好的玻璃杯中,推至恰尔面前,并道:“这杯算我请你,恭喜你,小少爷,成功拿到家徽,能够拥抱一个美好的世界。”
恰尔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入口苦涩,后味甘甜,让人有些上瘾。
“怎么样,像不像你的人生?”男人平静地问,“现在虽然还有些苦涩,但是你要相信,以后会更甜的。”
“挺好喝的。”恰尔回答,然后抬头看向男人问,“你为什么不回卡蓝堡城?至少,在那里不会有普通人欺负你,虽然雇佣兵有时候嘴很臭,但他们毕竟给我们打工,不敢真的对你怎么样。”
“如果你过得不如意,你愿意回家让那些名义上的家人们对你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吗?”
“……”恰尔说不出话。
其实在拿到家徽之前,他一度告诉自己,如果第三次考核还失败,他就要离开北地,去赤道附近混饭吃,永远永远离开夜族所在的土地。
因为,他宁愿在陌生人那里讨饭吃,也不想看那些陌生的亲戚们戏谑的表情。
“拿到了家徽,就一路向上。”男人去清洗调酒的酒具道,“千万别下来,上面虽然小人很多,但好歹会装得很体面,但下面的小人可是连装都懒得装的。”
“上下皆是如此吗?”
“人类皆是如此。”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这杯酒的后味是甜的呢?”恰尔问,“应该一直都是苦的才对。”
“呵……”男人却只是笑笑,不再言语。
……
与白寿眉在水中撒欢过后,贤者时间的恰尔拥着她坐下,不断亲吻着她光滑白净的皮肤。
“你替那个小鬼解了围,你以为是帮了她吗?”恰尔低声问。
白寿眉搂着恰尔的脖子,轻笑着道:“她手脚冻伤了,很严重,又突然在这么高温的热水里这么泡着,说不定做着做着人就废了,你也不想中途出事,多晦气呀,是吧?”
“双圣儿命贱,人生路本来就比命贵的新人类还要难走。”恰尔则道,“你帮她,只会让她误以为这个世界很简单,永远都有人替她兜底,会让她认不清自己的定位,以后只会过得更惨。”
“话虽如此,可是,人生就是偶尔因为生活中他人的一点小善良而感动,一点小幸福而雀跃,一点小收获而满足,成为日后每当生活陷入低谷的时候,始终想要活下去的一种动力。”白寿眉玩着恰尔鬓角湿漉漉的头发道,“就像是……带有甘甜味的苦酒,你明知它是苦的,却因为最后的那一点回甘,而让人欲罢不能。”
恰尔闻声,突然露出有些微妙的眼神,随后低头看向怀中的白寿眉,笑着道:“看来圣女偶尔有文采一点,也没有那么人讨厌。”
……
回忆中,那次去酒馆与帕卡见面,是恰尔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后来成为执政官时,恰尔再去探望帕卡,已经被警方告知对方因病过世了。
没有人知道帕卡是具体什么时候死亡的,又或者在死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发现他的时候,尸体已经没有了生的迹象。
但据负责调查现场的警察说,帕卡死亡的时候带着浅淡的笑容,而且穿着一身干净体面的衣服,显然,他预感到了自己的死期,专门做了准备。
并且,警方还将一封信交给恰尔,说在帕卡的遗书中专门强调过,如果有一个卡蓝堡家族的蓝头发男生以后找过来,就将信交给他。
恰尔接过警察递来的信,在回程的路上默默地看着。
「至卡蓝堡家族的小少爷:」
「我想,如果有一天当你再来找我的时候,可能,已经过上了不错的人生了吧?」
「你一定见过更多的世界,经历了更痛的残酷,却也明白了那杯酒回甘的含义。」
「人需要一些美好的回忆和对未来的期许,才能相信眼前的这份苦涩值得被咽下。」
「我希望你的人生正如同那杯酒,无论曾经经历过什么,都能在苦涩过后回甘很久。」
「只可惜,我的人生没有等到回甘的时刻。」
「我以为逃离了卡蓝堡家族,外面的世界,就是自由的。」
「可是,生存便存在竞争,即使是良性竞争,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种激流勇进的生活。」
「淘汰、竞争、比较,这些可能对很多人而言会让自己越挫越勇的东西,却对我带来很大程度的痛苦。」
「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不喜欢儿时的老师把我的成绩大声当着所有人的面念出来的感觉,我不喜欢被人把所有才能挖掘出来评级的社会,我不喜欢人生一定要有所意义和价值的生活,就像我不喜欢草原上的鹿为了活着要无时无刻不警惕猎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