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程沉默片刻,“没了?一个,残了?两个,但朝廷都加倍安抚其家?眷,接到京城供养。”
蒸汽锅炉和燃缸爆炸的?威力?惊人,碎裂的?铁片纷飞,威力?等同炸、弹。
甚至就算只是被热气燎过,皮肉也都瞬间起泡、红肿、溃烂……
两年前加开恩科,如?今工研部天?才汇聚,这绝对是大禄开国以来?,不,或许是这片华夏大地上的?术数、理科天?才们第一次如?此群英荟萃。
所有?人都在玩儿?命式的?研究。
万事开头难,而最难的?开头秦放鹤帮他们淌过去了?,剩下的?便是突飞猛进?,日新月异。
短短一年零三个月,蒸汽机车便迎来?质的?变化:整套蒸汽设备更精密,延展性更强,报废率更低,能量转化率更高,自然也更高效。
如?今再回忆当时场景,饶是高程也有?些心有?余悸,“炸过两次,很可怕……”
但更可怕的?是那些本该养伤的?人,次日还飙着?血、瘸着?腿,便再次齐聚,来?做未尽的?研究。
太医署的?人都觉得这群人疯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将是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生在这个时代,何其有?幸;可以加入进?来?,何其有?幸!
士为知己者死?,就算死?在这里,来?日这机车开动所发出?的?每一声怒吼里,也淌着?我的?血!
怎敢懈怠?
有?时候高程躺在床上,彻夜难眠,激动得。
这是何等,何等近乎梦境的?壮举啊!
第198章 京城风云(四)
转眼一个月的假期结束,诡异的是,秦放鹤依旧没?接到关于自己职位调动的旨意。
问?董春,老爷子只幽幽瞅着他,“等吧。”
简简单单两个字,叫秦放鹤心中越发忐忑。
是好是歹的,究竟怎么个意思呢?
没?奈何,也只?好先回翰林院报道。
但尴尬的是,因他与金晖自?去年五月始,至今缺席合计近一年零七个月,翰林院内部空缺早就?补上了?。
也就?是……俩人俸禄照领,但没?活儿了?!
桌子都被人占了?!
甚至就?连翰林院掌院都在去年换人了?!
新掌院倒笑?得和气,“陛下自?有?主张,你二人忧心国事,也不急在这?一时,不如且去后头检查下卷宗文档,也给新来的做个表率。”
天元帝对这?位六元君的偏爱从来不加掩饰,如今又立下大功,加官进爵只?在顷刻,既然至今未定,那必然是慎而又慎,想来非但会升,而且会高升!
既然如此?,不若做个顺水人情,总归都在翰林院待过?,哪怕未曾公?事过?一日,也是三分香火情不是?
秦放鹤和金晖对视一眼,再看新掌院,“是。”
三人大眼瞪小眼,干笑?一回散了?,犹如三片刚切好的鱼脍,里外都透着不熟。
秦放鹤和金晖往后走的当?儿,一路上频频有?人过?来打招呼,十分热闹。
熟人倒也罢了?,左不过?说些“清减了?”“辛苦了?”之类的寒暄,倒是去年,也就?是天元三十七年新考进来的三鼎甲,对二人十分好奇,既想上前认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不过?无论秦放鹤还是金晖,都是长袖善舞的性子,短短数日便再次与众人混熟了?。
康宏私下里还来找秦放鹤打听,“如今你们也算凯旋,怎得封赏迟迟不下?”
这?都进十月了?,再拖,可就?要过?年啦!
秦放鹤苦笑?,“等吧。”
其实拖到现在,对天元帝的心意,他隐约有?了?个模糊的概念,但不敢猜,更不敢说,因为太惊人了?。
倒是金晖显得很平静。
此?番南下,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问?心无愧。
好在现在还有?立太子的事在前面顶着,两人的位置变动,也不算暴风眼。
金鱼港一案前后持续近两年,当?初就?是边查边审的,饶是如此?,也直到十月底才终于?渐渐落下帷幕,关于?各路官员的审判陆续发出,南直隶、浙江一带多家海商也被查处。
其中?最令人震惊的莫过?于?昔日天元帝的乳母,其所在的牛家全程参与甚至主导此?事,又涉嫌强买强卖、贿赂官员、倒卖贡品、偷逃税款等十多条大罪,三法司会审后判处主犯牛润田、牛满舱父子抄家问?斩,诛三族,孙远、钱忠等从犯戴罪立功,赐自?尽,家人发卖。
因正值“秋后问?斩”的秋后,宣判结束,牛家父子隔天就?拖出去砍了?。
那位牛乳母自?小与弟弟相依为命,早在弟弟和侄儿被押解进京时,便曾一同前来,跪在宫门口?求情,天元帝避而不见。
后宣判,牛乳母又写?血书,反而换来胡霖代天元帝的斥责,“……朕念汝昔日情谊,屡屡宽纵,然尔等变本加厉,不思悔改,如今悔之晚矣!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宽纵尔等,日后何谈治国!”
牛乳母听罢,当?场昏厥,次日得知弟弟和侄儿已死,牛家被抄,亲自?为爷俩收敛尸骨后自?缢。
十一月初,辽人联合女真人南下劫掠,但大禄早有?防备,提前命边关一带民户后撤,驻兵屯扎,以?逸待劳。
双方短暂交锋,各有?损伤,辽人与女真皆面临粮草危机,不耐久耗,无功而返,转而进攻高丽。
高丽内部空虚,苦苦支撑,再次向大禄求援。
天元帝暂时置之不理。
十一月中?旬,持续良久的太子之争终于?告一段落:
立皇四子刘信为太子,四皇子妃为太子妃,重启詹事府,以?大学士宋琦为太子詹事,隋青竹、郭玉安为少詹事,府丞等定例官员若干。
另外,关于?金鱼港系列案的大批封赏也同时发布,其中?一人的安排一出,连立太子引发的波澜都显得不那么令人震撼了?。
“即日起,晋为工部左侍郎……”
六部之中?以?尚书为尊,其下设左右侍郎,而又以?“右”为尊,所以?左侍郎,理论上就?是工部的第三顺位。
不过?在实际运作中?,如今这?种左右之分的实际权力已经相差无几了?。
旨意下来的那一刻,哪怕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秦放鹤还是有?瞬间心脏停跳。
跨度太大了?,平步青云不过?如此?!
他的脑子还没?回过?神时,身体已经自?动拜下去,认认真真行了?大礼,“谢陛下隆恩,臣自?当?鞠躬尽瘁。”
胡霖亲自?来传旨,交割后也是感慨万千,“日后奴婢该称呼您秦侍郎了?,这?回可是足足跨了?一品两级,前途无量啊!”
官场上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叫五品为坎。
就?是说五品及以?下,靠的是努力,但五品往上,就?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侍郎不罕见,但眼前这?位才多大?
还不到而立之年!
二十六!
二十六岁的正三品!
去年新考进来的三百进士之中?,最年轻的也这?个岁数!还是二甲中?游!
真的太年轻了?。
莫说二十六,多少人摸爬滚打到六十二,都未必能爬到四品!
胡霖又小声对秦放鹤透露,“前儿陛下同内阁商议论功行赏,董阁老力辞,然陛下却说,赏罚分明才是盛世明君之道,如今秦子归有?功不赏,叫下头的人如何看?首功者不赏,下头的从功者又当?如何?都不赏?莫非你要叫朕做昏君吗?”
这?事儿董春还真没?跟秦放鹤说过?。
他郑重谢了?胡霖好意,索性又问?其他阁老作何反应。
天有?些冷,胡霖就?抄着手?笑?,口?中?呼出的白色水汽氤氲了?大半张脸,“此?番的太子少詹事郭玉安乃是吏部尚书杨昭的弟子,他却不好说什么。且您任工部侍郎,也是助力工部,日后算是杜阁老的自?家人,他自?然也不好开口?……”
秦放鹤就?懂了?。
自?家弟子无功而升官,杨昭自?然不好再拦别人的徒孙;
这?些年随着工研所的出现,以?及造船业的清算和发展,工部地位肉眼可见的提升,多少都跟董春的徒子徒孙有?关,工部尚书杜宇威也算是白拣的便宜,如今秦放鹤入的又是他的衙门,当?然也不会唱反调。
而礼部尚书柳文韬,也还念着当?初董春的提携之恩,必然赞成推动。
至于?剩下的兵部和刑部么,双方暂无利益纠葛,也不介意做顺水人情。
于?是事情就?这?么通过?了?。
倒是任命宣布后,朝堂之上涌现出不少反对之声,呼声最高的就?是觉得秦放鹤太年轻了?。
“不及而立之年便但此?重任,恐难服众!”
“陛下爱惜人才,实乃大善,然五品到三品,未免荣宠太过?……不如先升四品荣武学士……”
荣武学士是个虚职,此?言一出,杨昭就?不大乐意了?,“历来朝廷用人,乃唯才是用,何必拘泥于?形式!若都如你这?般迂腐,朝廷何必三年一考选?”
到日子就?自?己往上升呗!
古往今来,真一级一级往上爬的官员自?然是多数,但因立功而越级封赏的也不少,莫说内阁诸位成员,随便哪位拎出来都是一段传奇,他自?己当?年就?是直接从五品跨到的三品!
当?然,那会儿都快四十了?……但这?话?听着,多多少少有?点被冒犯。
待议论声稍歇,柳文韬却又轻飘飘道:“请诸公?明视,在此?之前,秦放鹤已经是正五品侍读学士。”
然后呢?
他不用继续说下去,在场好多大臣就?跟干咽饽饽似的,噎得喉头发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是啊,秦放鹤确实年轻,但他是只?有?今天才年轻的吗?
当?初中?状元的时候也才十九!出任正六品翰林修撰的时候十九!
按部就?班升正五品的时候也才二十二!
出仕要趁早,他就?是这?么早!
熬也能把你们熬死了?!
正统翰林院三鼎甲出身,天子近臣,就?算没?有?这?一出,他如今也该升到四品了?!最低从四品!
然后安安分分在中?央六部打转熬资历,依照陛下如今对他的宠信和器重,只?要不出岔子,慢则六年两届,快则三年一届,其实说不定也就?能爬到三品了?。
再不济也有?个四品打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