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必定是不能的。
好在这位姑婆人还不错,不过怎么想到聘靖王府的郡主做郡王妃的?因为嗣子马俊不是大长公主的亲儿,没有皇室血脉,所以特意娶个藩王郡主?
“殿下,侯府的姜夫人和姚孺人来了。”外头给了手势,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立刻收到然后转述给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原本乐呵呵的笑脸收敛了一些,但不过一瞬间就重新笑了起来,嘴里小声和嬷嬷抱怨:“罢了,一把年纪了还是这副样子,本宫要是计较她还能要她的儿子?”
声音很小,要不是周明妍就坐在旁边,并且五感敏锐还真听不见,比如长公主另外一边坐着的一位老夫人就什么也没听到。
“长乐侯夫人,姚孺人到。”外头丫头禀报,然后就有人领了两位上了些年纪的女子过来。
两人的面容都挺精致的,尽管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但是岁月不败美人,前一位是充满书卷气的知性长相,衣着也偏清冷这一卦,青衣白裙看着就有一种满是文化气息的学霸姿态。
走在后面的女子长着一张娃娃脸,这个年纪了一双眼睛依然灵动娇俏,眼珠黑如点漆,穿着一身银红也不会显得轻浮装嫩。
穿青衣的是长乐侯夫人姜氏,也是驸马马援和长乐侯马驰的表妹,据说和两兄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长乐侯府的老夫人十分爱怜她,就想要聘她做长媳,谁知道事有凑巧,马援被大长公主看中招为驸马,好在这表兄妹的婚事也只是口头提了一下,大长公主知道这桩旧事还是身边的嬷嬷无意间听到的。
后来马援尚了公主,表妹姜氏嫁给了弟弟马驰,转年就给马家添了嫡长孙。
只不过和马援尚了公主后一心一意不一样,马驰早在婚前就有了心上人,就是后面这位姚氏。
后来迫于母亲的压力娶了表妹姜氏,还承了侯爵,姚氏便只能屈居贵妾,嫡长子和庶次子相继出生,长乐侯府请封了嫡长子马俊为世子。
后面就是大长公主十几年无所出,于是认了马俊为养子,承郡王位,因为之后马驰一直流连青楼不着家,家里一妻一妾也没有再开怀,最后世子的位置就到了庶子马仲的手里。
谁知道马仲十六七了,马驰突然和姜氏生了个嫡子。
这时候马仲的地位就尴尬起来了。
历来就没有有嫡子在的时候,庶子封世子的。
但偏偏姜氏和姚氏的情况又不一样。
虽然说姚氏门户不高,给长乐侯做正妻是高攀了,但姜氏娘家早就败落了,单论家世差姚氏不是一星半点。
这种情况要是换做别人家,正妻的娘家早就打上门了,但是偏偏姜氏无人撑腰,不但如此姚氏还曾为过世的太后挡过灾,并不是普通的妾室,她是贵妾,她还是有品级的诰命夫人。
若不是救太后的时候她已经进了长乐侯府,说不得这会儿就是哪家官宦人家的正妻。
到这里,长乐侯府的后院似乎处于正妻弱势,妾室强势的这样一个状态。
但事实上,姜氏并不弱。
长乐侯老夫人虽然已经不走动了,但还没有咽气,还活着,姜氏当年就是靠着姨母的怜爱,以破落户的身家做了侯府夫人。
另外长乐侯府的两兄弟都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她的长子如今还是大长公主府的郡王,对比姚氏,太后老人家早已仙逝,帝后面前虽还有情分,但是不能轻易用。
唯一能仰仗的就是她的儿子马仲已经三十岁了,在侯府当了十六七年的世子,马驰不怎么着调,长乐侯府的主事人其实早就是马仲了。
对于世子之位老夫人和驸马马援,自然更偏向姜氏所生的才十三岁的马代,但是作为两位儿子父亲的马驰却并没有站在嫡子那一边。
准确来说,他哪边都不站。
世子之位不管在谁手里都是他儿子,他无所谓。
而恰恰是因为马驰的放任态度,长乐侯府的世子之争已经进入白日化了。
前段时间有传言世子马仲逼良为娼,后来受害人反口说是家中困窘才出此下策,本是想讹些钱,谁知道马仲当机立断把人送公堂。
不过就在前天马仲马前失蹄摔断了腿,据说马驰有了站小儿子的意思。
总之传言很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就姜氏和姚氏进来的这一路上,下头女眷已经把马家能扒的全都扒出来了。
周明妍其实对马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但是耳朵太好记忆更好,于是很快脑子里就已经铺开了马家这一大团的关系和利益之争。
两人给大长公主行了礼,大长公主招呼两人坐下,结果姜氏坐了,但姚氏没有,而是留在原地对着大长公主跪了下去:“妾有罪,今日当着京都一众夫人小姐的面,特意向殿下请罪!”
姚氏的声音清亮,整个花园里的宾客不管在干啥,都被这一嗓子弄得愣在原地,纷纷将目光移过来。
“这……你如何获罪于本宫呢?”大长公主一把年纪第一次遇见过这种事情,仔细回忆这姚氏有没有得罪过她,但怎么想也没有啊。
她住在公主府,姚氏住在长乐侯府,她养马俊也是出于愧疚,看在驸马的面子上,对于侯府的世子之争她一点没有参与,横竖她没有孩子,长乐侯府未来是谁的,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这一生,年少时父皇宠爱,长成后皇兄怜惜,嫁人后驸马忠贞体贴,年老了,皇侄孝顺,养子夫妇也恭恭敬敬,可谓是一声顺风顺水。
而她自己也不喜欢斤斤计较,所以极少与人起冲突。
姚氏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突然来这么一出,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下意识的大长公主把眼神落到了姜氏的身上。
大家顺着大长公主的视线一起聚焦姜氏。
姜氏:……
姜氏这个时候就很尴尬了,她也不知道姚氏突然来这一出是干什么,她是正妻,妾室向人请罪,她哪里就能这样坐着,偏偏跟着跪下也不合适,她又没有做错什么得罪了大长公主这位大嫂。
更别说她们两房为了世子之位都恨死对方了,能同在一个屋檐下没打起来都是好修养,便是姚氏真的开罪了大长公主,她也不可能跟着请罪,不在边上幸灾乐祸拍手叫好,只是不想让别人说她没有气度。
尴尬的姜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大长公主弯腰行了一礼,轻音清浅缓慢,带着韵律的优雅,单这一张口比真的书香门第的才女千金一点不差:“殿下恕罪,臣妾并不知姚氏请罪是所谓何事。”
大家的目光又落回神情镇定,但眼中隐隐带着疯狂的姚氏身上。
“这样啊……那姚孺人就说说吧,你何罪之有?”大长公主并不在乎秋日宴被搅合了,每年一次,年年如此早就看腻了,今年姚氏来这一出,说实话还挺新鲜的,但是她没想到这个新鲜事儿最后却落在了她自己身上。
只听得姚氏整了整衣衫,纳头拜倒,整个人都要匍匐在地上了才开口道:“妾犯了欺瞒殿下的大罪,虽没有亲自参与,但让殿下遭受蒙蔽,实在是妾罪孽深重。”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纷纷震惊,大部分人都抬起袖子捂住了嘴,免得自己惊呼出声。
欺瞒大长公主,让大长公主遭受蒙蔽……也就是说,大长公主被人蒙在鼓里,姚氏知道了,但是一直没说。
“放肆!”大长公主听到这话生气了,“你的意思是觉得本宫蠢笨,只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殿下息怒……”姚氏张口的话让脸色难看的姜氏打断:“姚氏你疯了,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还不快跟殿下请罪,殿下宽厚仁和定不会怪罪于你的。”
大长公主看了姜氏一眼,对她康她之慨的行为并没有多加指责,而是就这样看着姚氏,看她作何回应。
这时候坐在大长公主身边的周明妍,伸手从花瓣一样的匣子里拿了一把瓜子,心里想着:原来这就是纸条上说的热闹啊。
“殿下明鉴,妾要状告驸马与弟媳通女干,马俊就是他们的女干生子,不但如此,马代也是驸马和姜氏的儿子。”姚氏拉高声音,将自己压在心底将近三十多年秘密全倒了出来。
全场一片抽冷气的声音,期间还有不少茶盏和凳子打翻的声音。
“姚氏你疯了!你居然这样空口白牙污蔑我与驸马的清白!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姜氏整个人都在发抖,敷着粉的脸也能得看出惨白,扑通一声,姜氏跪在了大长公主面前,声泪俱下,“殿下,殿下你可不能信她的鬼话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和驸马清清白白,驸马一颗心都在殿下您的身上,哪里看得上别的女人!”
然而脸色发白的不单单是姜氏,还有马俊的妻子,姬晨,她是整个人都懵了。
大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早就收敛了起来,沉默地看着跪倒在自己身前的两个女人,觉得眼前的这一幕荒谬极了,她一时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作何反应,也不知道到底该信谁。
“咔,咔,咔……”嗑瓜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长公主转头看过去,就见周明妍正拿着瓜子一脸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的疑问就脱口而出:“呦呦,你觉得姑婆该信谁?”
“啊?”周明妍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咽下瓜子有些莫名其妙,但看在大长公主人还不错,又是姬长恒的长辈,还看好他们,觉得他们都有福气的份上,勉强回答了一下,“这种涉及骗婚,欺诈财产的案子,不是应该报官吗?”
虽然太上老祖嚣张跋扈冷血傲慢,但是是讲理守法的好姑娘。
第21章 守寡第二十一天
周明妍第一世的时候能和未婚夫用到家族联姻四个字,可想而知家中的资产绝对不能算小。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家是弄化肥起家的,后面进军生物科技的研究,资产雄厚,绝对能算得上行业的龙头企业。
而在第一世的当时社会背景下,但凡行业的龙头企业,那都是上了郭嘉名单的,一来是监督二来也是帮扶,毕竟大企业关乎整条产业链的兴衰,关乎数不清上下游行业工人的吃饭问题,一旦发生意外,郭嘉必定是第一时间知道,该罚罚,该捞捞,该救救。
所以她家但凡有啥事第一个通知官方,万事过了明路,有郭嘉爸爸在后面背书,才能放开了干。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周明妍,如果要在这个世界搞事情,那么必定是要第一时间先评估一下这个世界的官方靠不靠谱,封建时代,皇帝不靠谱的时候,还不如在皇位上栓条狗。
但是这不是巧了么。
她还没有开始搞事情,咳咳咳,没有正经地开始搞功德事业,她自己就快成为官方的一份子了,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肯定靠谱啊!
更别说这个世界皇位上坐着的人,还是那个人的父亲,还是非常爱重他的。
不用评估,周明妍就觉得对方肯定靠谱。
这种情况下,出了问题当然第一时间要找司法机关啊。
而且对方是大长公主诶,皇位上坐着的是她的亲侄儿,还是非常亲近的那种。
大长公主可以说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那还有什么顾虑的?干就完了!
周明妍无法理解大长公主的顾虑,但是大长公主确实难以决断。
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当年马援是她自己看中要嫁的,如今一把年纪了,要是闹到最后怕是要孑然一生,但姚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捅了出来,她要是不理会掩耳盗铃,那世人该如何谈论她。
怕是要骂她窝囊蠢笨,脑子眼睛被糊了。
大长公主活到如今一直顺风顺水,临老了却出了这种糟心事情……是的,尽管姚氏还没有拿出任何证据,姜氏哭诉冤枉也非常真心实意,但是大长公主还是第一时间相信了姚氏。
因为这事儿太大了,姚氏特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来就是要闹得人尽皆知,闹得尽可能的大,闹得谁都压不下来。
若是假的,姚氏就是拿自己儿孙和娘家满门的性命在玩弄。
姚氏和娘家的关系一相亲厚,儿子孙子更是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大长公主不信姚氏能拖他们一起去死,就为了大庭广众吓唬膈应姜氏和驸马。
姚氏扔出全部身家当赌注,那就是有赢的绝对把握。
“报官了,就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本宫与驸马多年夫妻情谊……”大长公主眼中还有些茫然,大概是一时难以接受这巨大的沉默成本,所以一时半会儿无法下决心。
“抱歉姑婆,容我打断一下。”周明妍难得眉头都皱了起来,“若是这事儿是假的,查清楚还驸马的清白,姑婆严惩造谣污蔑的人维护了驸马的清白,驸马应该会感激姑婆,你们之间的夫妻情谊只会更深。若这事儿是真的,那么这么多年驸马就是在骗你的感情和时间,谋夺皇室爵位和财富,你们之间都是假的,又哪里来的夫妻情谊?”
周明妍的话真实地就像一把尖刀,掀开了大长公主给自己留的最后一丝体面,戳破了锦绣的外皮,露出了肮脏的内里。
有那么一瞬间大长公主甚至怨恨上了周明妍,当然更恨让她毫无退路的姚氏。
但这种恨意只存在了一瞬间,大长公主到底是在天底下最复杂的后宫长大的,不是什么恋爱脑傻白甜。
太宗的女儿不止她一个,母族煊赫的也不在少数,为什么最后是她这个亲娘出身低微的女儿最得太宗夫妇的宠爱,连带连着两个嫡皇兄也高看她一眼,让她历经三朝皇帝,恩宠一直不断。
难不成因为她蠢?
在花园里其他夫人小姐都在震惊于周明妍口没遮拦的时候,大长公主已经缓过神来了。
“呦呦说的在理,本宫是大周的公主,身上流着姬氏的血脉,岂可任人欺瞒愚弄,若今日本宫沉湎私情而选择塞耳闭目放任不管,那明日这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皇室的公主软弱可欺,那我姬氏宗亲贵女还有何尊贵体面可言?!”大长公主抬手一拍手边的案几,挺直腰背,“来人,去请京兆尹范大人,大理寺卿瞿大人,宗正若皇叔,另遣人拿了我的牌子进宫将事情回禀陛下和娘娘,请陛下和娘娘安心,本宫这个做姑姑的,绝对不会让人在皇室脸上抹黑,必定追查到底,等出了结果再请陛下和娘娘定夺。”
大长公主的一系列话和吩咐并没有避着人,说完后看了一眼几乎瘫倒在地上没有丝毫气质可言的姜氏,深吸一口气移开了目光,看向下头一个个低着头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的夫人贵女们。
在场的女眷们过了初期的震惊和好奇之后,八卦的热情急速下降,纷纷醒过神来。
皇室公主的热闹是她们能瞧的吗?今日大长公主这一出可谓是大丑闻,如今被她们看了全场,万一大长公主觉得丢人嫉恨她们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