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没有可能,是被周皇后的死刺激了?
他躲起来研究的那些药,有没有可能并不是为了长生不老,而是……
而是单纯为了让周皇后容颜不毁,尸身永固?
毕竟按照郑知恩和秦太后服用了那药物之后的效果来看,那个药物并不是什么长生不老药,也不是对身体无害的青春永驻的药,它会折损人寿命,它的药效只能单纯让人的身体保持在服药那个瞬间的模样……
与其说是青春永驻,更像是,用毒让人尸身不腐烂,尸身永固。
而服药之人会被毒折损寿命的弊端,用在死人身上就不算什么弊端了。
如果国师离墨研究这药只是给死后的周皇后用的,为的是让周皇后保留尸身,或许,就解释得通了……
“王妃,您怎么不说话?您在想什么?”
景飞鸢垂眸沉思时,头顶忽然响起了赵管家的声音。
景飞鸢立刻收拾好自己的所有猜测和疑问,抬起头,作出一副感动的样子望着赵管家。
“没什么,我就是被母后和国师大人之间的救赎感动了,真的,好感动。”
她捂着心口,望着远处的山峦,极其动容。
“母后救国师大人的时候一定没想过,她一时的善心会成就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天才吧?”
“不过是随手施恩救了个落魄的小瞎子,结果小孩子忽然长成了一棵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这是何等的成就?”
“我想,当年母后望着她的小瞎子一步步从阴暗山洞里走出,从人人喊打的祸害蜕变成那个站在阳光下受万人敬仰的国师大人,她内心一定极快乐的,也是极骄傲的,毕竟那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啊。”
她握紧手指,又故意念叨给赵管家听——
“若是换作我,我也会救国师大人的,若是让这个旷世奇才死在了那阴暗狭小的山洞里,永远停留在那可悲的五岁,那是多么让人遗憾的事?我想,这个世界都会因为失去了这么个天才而黯然失色的。”
“……”
赵管家怔怔望着景飞鸢。
他的心,忽然胀痛得厉害。
景飞鸢的动容和共鸣,让他今天的倾诉忽然得到了最好的回应。
他就是想要这样的回应。
他就是想听人说,周皇后为他感到骄傲,为他感到自豪,他的成就会让周皇后感到快乐,周皇后从来没有后悔救了他。
从来没有,后悔过……
哪怕周皇后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地底下,她也……不后悔当年从山洞里救走了他。
一瞬的欢喜过后,赵管家又变得哀伤。
可是……
怎么会不后悔呢?
周皇后最后悔的就是救了他这个祸害吧?
是他这个祸害,最终害了她……
先帝是杀人凶手,他离墨,也同样逃不过罪责。
想到这儿,赵管家忽然心痛如绞。
他闭上眼睛,死死咬着牙。
他知道,他罪该万死。
正因为他知道他罪孽深重,他才如此渴望从别人口中听到一句,周皇后不曾后悔救了他!
这样一句算得上微不足道的话,就能够让他快乐轻松许久了……
赵管家掐着手指强忍着心底的剧痛和愧悔,然后他缓缓睁开眼睛,柔软地望着景飞鸢。
他喜欢这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小姑娘,像极了当年的周皇后。
周皇后怜悯庶民拯救苦难之人,这个小姑娘也一样在用她的医术拯救天下芸芸众生,这两人都是活菩萨一样的人,不是么?
他记得,前些日子这小姑娘售卖止血药和退烧药时,并没有偏袒权贵和有钱人,也没有一丝半点的瞧不起贫苦百姓,她不会仇富故意不卖权贵,也不会嫌弃穷人故意剥夺了穷人抢购药丸的机会——
她跟周皇后一样,善良,公平,对天下众生一视同仁。
赵管家温柔望着景飞鸢,轻声说,“王妃,您跟您的婆婆一样善良,像您这样的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
景飞鸢惊讶地看了一眼赵管家。
别!
可别夸!
她可当不起这夸赞。
这是会要她命的夸赞!
景飞鸢笑笑,谦逊地回答赵管家,“赵叔您谬赞了,我哪里能与母后相提并论?她才是真正的菩萨心肠。不过虽然比不上母后心善,我还是挺希望能如赵叔所祝福的这般,真的能长命百岁——”
说到这儿,她眼眸黯淡,忽然话音一转,“话又说回来,这世上并不是好人就能长命百岁的,母后那么善良,她救了国师,救了赵叔您,她不知还救了多少人,可最后不还是年纪轻轻就被老天爷夺走了性命么?所以,好人未必能长命,这是很可悲的事实。”
景飞鸢往赵管家心里戳了一把锋利的刀子,如愿看着赵管家脸色微变。
第380章 她告诉王爷残酷真相
她装作没看到国师的变色,看着远方若无其事地叹了一口气。
怀念了一下善良却早亡的婆婆,景飞鸢重新望着赵管家。
“赵叔,咱们该去准备宴席了,谢谢您告诉我这么多,我下次闲暇了再来找您听母后当年的事,现在您去备宴席吧,我也去看看王爷,他如今那个样子,离开久了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王妃走好。”
赵管家垂眸弯腰行礼,目送景飞鸢远去。
景飞鸢方才那句好人不长命的话,让他再次直面了残酷的现实。
他苦笑。
是啊,谁说好人就能长命呢……
周皇后一直在做好人,却年纪轻轻就死于夫君之手。
他一直在做好人,却因为周皇后对他的救命之恩,他无法杀了欺辱自己妻子的姬靖尧,这么多年都要被妻子指责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将妻子送上姬靖尧的床,看着妻子与他离心……
做好人,有什么用呢?
他要是不做好人,不去报答周皇后的救命之恩,不去管周皇后会不会历经丧子之痛,直接一刀杀了姬靖尧不就一了百了了?
好人?
做好人太难了。
他低垂着眼眸嗤笑一声。
去他娘的好人吧。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叫离墨的好人。
赵管家低着头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然后转身重新走进了梧桐苑里。
他得去茅房看看。
看景飞鸢是不是真的在方便,有没有假借着方便的借口偷听。
虽然他已经言语试探过了,这个小王妃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他还是得再去茅房确认一下才放心。
……
景飞鸢很快回到了正院。
她跨进院门时,姬无伤已经不在屋檐下了。
院中石桌边倒是坐着几个小娃娃。
小皇帝姬明曜跟小鲸鱼手拉着手坐在石桌边,听小少年燕离澜讲述他在安远县跟着他爷爷去打土匪的事。
两个没出过京城的小家伙,听得津津有味,眼睛都舍不得转动一下。
景飞鸢走进庭院里,三人才回头看向她。
“皇婶!”
“姐姐!”
“啊!”
三人同时开口喊了一声。
唯独小鲸鱼的这一声啊,最是逗人。
景飞鸢笑着跟三人轻轻招手打了个招呼,“你们玩儿吧,先吃些点心水果消磨时间,等会儿我们再吃饭。”
她指了指房间里面,“我进里面去看看王爷的身子怎么样。”
跟孩子打完招呼,她又跟抱着胳膊倚在屋檐下的几个心腹侍卫点头示意,这才走向房间。
跨进门槛的时候,她听到小皇帝姬明曜一本正经地纠正燕离澜——
“表哥,你喊错了,她是我婶婶呀,你是我的表哥,你怎么能叫她姐姐呢?你也应该跟我一起喊婶婶呀!”
“……”
听到这话,景飞鸢噗嗤一声笑了。
她转头看向院中石桌。
果然,看到了燕离澜羞恼又尴尬的表情。
燕离澜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姬明曜,扭头偷偷看景飞鸢。
猝不及防对上景飞鸢促狭的眼神,他呆了呆。
随即,他涨红了脸颊,没好气的哼哼道,“曜儿你跟小鲸鱼换一换吧!你来做哑巴,净说些不中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