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看着像那样的人吗?诺诺喃喃自语,别是芬格尔给挂的。
芬格尔摆手:我哪儿有!这网站好贵呢,一千六一个位子,天坛公园还成,这我挂不起。
我听高中同学说本地有个老板想把自家千金说给师兄,要求也不高,就是让他别在北京漂着了,回去人才引进当个干部。博士学历,下乡挂职两年,上来直接拿副局待遇。组织部,肥缺呢!路明非一掐指,连住房补贴都算好了,转头一想人家也不要,家底儿厚实着呢。那大过年时候,除夕加个班,调休调完了上老丈人家,后备箱一开,米面粮油,样样不缺,老婆孩子热炕头,要多幸福有多幸福啊!
确实,芬格尔摸着下巴,辞职算什么,有这口软饭吃,给人家当上门女婿我也愿意啊。
恺撒坐不住了。固然他心高气傲低不下这头,纯爱战士相不了这亲,主要是想到楚子航就此挂印而去,自己无端没了宿敌,心里空落落的,闹呢。当即给楚子航发消息,叫他按时上班,以身作则,给下面的人一个良好的示范作用。然而楚子航不回。
楚子航老不回他,正常,上班呢,没那么多功夫玩手机。当然有时候也故意,喜欢已读不回,看恺撒抓心挠肝生闷气的样子,开心。这家伙坏得很,恺撒早发现了,比路明非发现得还早,同样,楚子航的失联,也是他首先发现的——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宿舍敲门不应,调出eva系统一看,脑电波异常,从72小时前,就一直处在潜意识世界。
“梦境和现实的时间差是十倍。这么算他已经在梦里待了一个月了。干什么呢这是?”芬格尔劈里啪啦敲键盘,“我下回该给eva装个防沉迷系统。”
“用不着,”路明非哀嚎,“打游戏才会沉迷呢,谁上班还沉迷啊?你清早九点开会你沉迷吗?”
“搁浅的结果,无非是变成鱼干。意识搁浅也一样。潜意识世界就像缓慢塌缩的恒星,总有一天会变成黑洞,把人困在其中,滞留越久,危险性越大。”恺撒装外宾,仿佛没听懂两人的牢骚,“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二,精神状态不稳定,无法承受潜意识世界的冲击,或者迷失在多层梦境之中,忘记了该怎样回到现实。无论哪种都挺丢脸的,楚子航不像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样子。”
“老大您也不像会为师兄辩护的样子。”
“因为他是我认可的对手。”恺撒声线华丽,语调却转低,“而且很遗憾,我们这儿只有他考出了行动专员资格证,没有他,开展不了业务,《人间指南》下周就得喝西北风。”
纵然加图索家的贵公子也不得不对现实低头:在北京分局的几位专员中,只有楚子航具备独立行动的资格,其他人,要么是领退休金的返聘老同志,四体不勤,要么如芬格尔因伤病退,专注情报和维护工作,要么还在专员资格考试中挣扎,路明非就是其中典型:本以为终于上岸,才发现苦海无边,此行虽非电信诈骗,却有生命危险,资格考不过,正式编没有,只能给正式专员打辅助,任务一样不说,薪水还得对半,同工不同酬。
然而资格考试岂是随便放人的。上至《周易》《论梦》《梦之书》,下至弗洛伊德、荣格、拉康,为这一半的工资,路明非拿出了高考未有的劲头,勤学苦练精神分析,周公解梦本当上手。听说楚子航入职仨月便赶上统考,主客观加一块儿只扣了十分,赶忙求教时间管理术,却听师兄慢悠悠道:你可以在梦里自习。
啊?他嘴里能塞俩鸡蛋,敢情您那c刊都是这么发的?吾好梦中写论文?
路明非一合计,住员工宿舍不花钱,吃员工食堂不花钱,国有单位就这点好,生活成本接近于零,瞬间明白了老领导昂热宁可顶着《人间指南》的土气名儿也不愿转企改制的良苦用心,原来不是跟不上时代大潮,而是担心没人给交社保。于是回过味儿来,干脆这年就不考了。一拖,拖来了终于递交毕业论文拿到学位证书的恺撒·加图索,国际友人本有援共之心,却在中国特色的考试制度上碰了个头破血流——这回和学术能力没关系,是他在美国考的证,这儿不认!一来,教育部官网查不到卡塞尔学院的信息,这好理解,学院嘛,放国内也就二本,和高老庄铁道工程学院平起平坐;二来,就算认了,他也得补考一门科目三,《中国解梦文化》,这更好理解,洋专家也要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都新世纪了,坚定文化自信,没有为了金发碧眼破戒的道理。
两人的革命友谊在对资格考的抵触中日渐加深,恺撒能花,路明非能省,双双看破红尘,对工资水平不甚在意。至于雷娜塔,她武艺高强,人又能卷,可惜没满十八岁,是个九年制义务教育的逃兵,在吹灭生日蜡烛之前,暂时没有参加考试的资格。此事就这么慢悠悠地拖下去,终于在今天,得了报应。
“要说其他原因,也是有的,”经验丰富的老油条芬格尔发话了,“炼灵会的手段嘛,利用黑洞制造美好幻境,把我们的专员困在潜意识世界,进而融毁识核。看着像迷失梦中,其实根本醒不过来。”
“利用黑洞,那得找到心理创伤咯?可师兄像有心理创伤的样子吗?”
“难说,仗义每多屠狗辈,变态多是好学生。”芬格尔弹弹烟灰,“我看这儿也就恺撒心理状态最健康,无他,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