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然大人,依您看,丹枫会听从我们的意见吗?”
“我没有把握,雪浦大人。面对现在的丹枫,谁也不敢说自己有把握。”
涛然龙师外表不过中年,语气却分明已是垂暮老者,其中带有部分中老年人特有的顽固和不知变通。
“雪浦大人,按理来说,你是丹枫成长过程中的导师,应当最清楚他的想法。当年你放任丹枫我行我素,对他管教不周、多番纵容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
“我……”
雪浦低下头去,目光里有隐忍的怒意。
“涛然大人,您太抬举我了。丹枫从小到大,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我本来就会,你教我做什么’,您认为我有纵容他的条件吗?我没有早早前往鳞渊境蜕生,此刻还能站在这里与您谈话,都应该归功于我良好的心理素质。”
“罢了,罢了。当年你未曾早做打算,如今他羽翼已丰,再说这些旧事又有何用?”
涛然被雪浦说得一阵头疼,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回忆教书受难史。
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丹枫念书。
冤孽啊!
“无论如何,祖宗之法,不容变更。维护龙尊传承是我等与生俱来的职责,决不能让丹枫受外人动摇,生出些旁门左道的心思来。”
“好了,何必打这些机锋?”
另一名神情阴鸷的龙师尖刻道,“不如大家都把话摊开放在台面上,省得继续相互猜忌。”
“涛然大人的意思是,今日丹枫若不肯改变心意,龙师议会就会另择人选,上书仙舟联盟,勒令他交出龙尊之力,将‘龙心’传承给更合适的人。”
他冷笑一声:“顺便一提,我不赞成这个计划。归根到底,持明族当真需要一位龙尊吗?难道我们龙师议会不足以主持族内事宜,不能自己做自己的主?”
“风浣大人,你……”
其他龙师闻言都面露不悦之色,但尚未开口,便被头顶一阵熟悉的引擎轰鸣声吸引了注意力。
“等等,那是什么?!”
如果只是普通的引擎声,他们断不会如此惊讶。
但是,伴随着引擎声而来的,是造型和涂装醒目的白珩爱机(第108号,前107架都在她的勇猛冲锋中壮烈牺牲了),以及从机舱中倾倒出来的——
倾倒出来的——
倾倒出来的…………什么?
“你们看,天上那些绿油油的,是什么东西?”
有龙师半张着嘴,表情呆滞地问了一句。
“不对,快躲开!”
雪浦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她成年以后从未有过的尖锐爆鸣:
“——天上有人倒油漆!!!”
可惜,她爆鸣得太晚了。
虽说龙师们多少有些手腕,但与长年亲临战场的丹枫相比,他们严重缺乏实战经验,面对突发情况措手不及,就连自己最看重的脸面都没法保护。
于是,除了几个资深龙师逃过一劫之外,大部分人都被从天而降的绿漆泼了个正着。
这绿漆的威力委实非同小可,不仅能将人从头到脚染成菜叶色,而且散发着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刺鼻味道。
打个比方,就像是把方壶鲱鱼闷在罐头里发酵三百年,再兑入腐烂的匹诺康尼奶酪、翁瓦克榴莲和江户星纳豆,搅拌均匀后倒入铁锅里,文火慢炖一个钟头——最后从地狱中熬煮出来的,就是这样的味道。
“唔呕…………!!!”
龙师们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当场就有人俯身干呕:
“呕…………这、这是什么东西?!”
也有人发现自己遭了算计,不禁怒火中烧,指着天、跳着脚破口大骂:
“什么人?!下来!!只敢背后偷袭,算什么本…………唔呕呕呕呕呕!!!”
很遗憾,这脆弱的怒火刚腾起一小撮,就被涌上喉头的呕吐物淹没了。
“‘偷袭’?这可不兴冤枉人呀。”
与此相对,从他们头顶传来的女声是如此清透、爽朗、响亮,与他们满身污秽、恶臭扑鼻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宛若淤泥里亭亭玉立的荷花。
“第一,我是光明正大地往你们头上倒油,可没有藏着掖着。你们躲不开,只能怪你们反应不够快,怎么能说我偷袭呢?”
“第二,我客观上没有‘偷’,主观上也没有‘袭’。我看你们一个个对龙尊之力馋红了眼,还以为你们很喜欢大青龙这个色儿,寻思着给你们来个‘雨露均沾’,大家一道染成青绿色,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放心吧,这绿漆的原料是精灵根磨粉、黑兽脂凝胶、真理之卵蛋黄、蛮神心脏爆浆、大食海魔榨汁、新鲜大蠊提取液,全部清洁无毒无公害,符合食品安全标准,就算你们报警也没有人会管的。”
“哎,我本想将这一幕命名为《只此青绿》,可惜你们这锅底料太差,缺乏美感,只好改名为《老黄瓜刷绿漆》咯。”
话音清脆,掷地有声,宛转动听如雏凤清啼。
但内容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像人话,几可媲美丹枫年少时“舌战群师”的风采。
就算龙师们原本眼睛没红,这会儿也被她活生生地气红了。
“你,你……”
涛然龙师双目圆睁,颤巍巍伸手指向头顶,一个哆嗦从胳膊肘打到手指尖,好像随时都会捂着心口倒地,向大放厥词的茉丽安碰瓷索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