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不出十日消息便会传到昌都,赵佐凌要是知道她还活着,只怕立马会赶来青州。横竖早晚都要回,与其让他跑一趟,不如自己在这之前赶回去,沈明酥点头,“好。”
萝卜喂了一半,外面进来了一名侍卫,禀报道:“长公主,有位姓冯的公子求见。”
姓冯?
沈明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怕是冯肃。
福安不在,要是福安在,这话必然传不到她跟前。明日便要走了,凌墨尘找她找了这么久,定是有话要说,她没必要拒绝。
知道封重彦多半也猜出了是谁,沈明酥没去解释,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封重彦没出声。
等耳边听不到脚步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门口,手里的半截萝卜忽然不耐烦地往雪地里一扔。
三匹雪狼感受到了他的情绪,齐齐望来,封重彦把篮子往它们跟前一推,旋即起身,“自己吃。”
等福安回来,便看到三匹雪狼,乖乖地在院子里啃着萝卜,不由一愣,望了一圈没看到沈明酥,进屋也没瞧见人,一时没察觉封重彦的脸色,脱口问道:“少奶奶呢?”
封重彦一笑,“怎么,也找她有事?”
无论是语气,还是脸色,都称不上好,福安察觉出了不对,也细心地听出了那个‘也’字,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外面的雪狼忽然一阵骚动,嚎了起来。
福安忙出去查看,也不知道哪儿飞来了一只乌鸦,停在了屋顶的横梁上,三匹狼对这个外来物,充满了敌意,虎视眈眈地盯着,蓄势待发了。
福安着急忙阻止,“祖宗,一只鸟而已,咱就忍忍嘛,闹不得了。”
乔阳与凌墨尘打了一架,屋顶才翻修好,这要是上了屋顶,瓦片又得重新铺。
三匹狼压根儿不听他的。
眼见就要跃上去上房揭瓦了,封重彦唤了一声,“伯鹰!”
自个儿的名字从自己嘴里吐出来,不用想有多别扭,福安一口气没吸上来,又听他唤道:“十全!”
福安一愣,还没回过神,却惊奇地察觉到被他唤住的两匹狼都冷静了下来,齐齐扭头朝他看去。
只剩最后一只了。
福安等着他唤它的名字,半晌没听到,生怕它冲上去,脑子一抽,试着唤了一声,“月摇?”
话音一落,后脑勺忽然被一样东西砸中,“砰——”一声,一股剧痛传来,很快脚边滚出了一个被砸烂的果子。
身后还能有谁?
谁还敢砸他?
福安一声都没敢吭,端端正正地站着。
姜云冉今儿跟了沈明酥一路,适才躲在房间内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见人出去半天没回来,刚拉开门扇想跟出去,一转头把封重彦砸人的整个过程收入了眼底,心头不觉一跳,脚底如同抹了油,招呼都没打,匆匆地去了院子外。
—
冯肃也有五年多没有见到沈明酥了,当初凌墨尘余毒发作,他曾登门求她医治,她二话不说,随他去救了主子。
可后来却相互残杀。
冯肃终于有些理解主子为何迟迟不与她相见,确实没有脸面开口。
倒是沈明酥神色轻松,招呼,“冯公子,没怎么变。”
冯肃对她行了一礼,“沈......”及时改口,“长公主倒是变了许多。”说完便觉失言,即便是之前,冯肃也很少见她真容。
见过,也是在偷偷摸摸跟踪时见过。
见他窘迫,沈明酥主动问:“你主子在哪儿。”
—
到了茅房屋,屋子内已经亮了灯,冯肃没再跟上,守在了院子外,人在门外沈明酥便闻到了一股香味,推门进去,肉香味更浓。
里面烧了炭火,很暖。
关上门,绕到了屏风后,没看到王老太医,只见到了一道立在木案前的背影。
一袭白衣,宽袖挽起,以一条襻膊捆在了肩上,许是听到了动静声,出声道:“王叔,葱呢。”
沈明酥转过头,看到了搁在木几上剥好的葱,拿起来递给了他。
凌墨尘伸手去接,余光瞥见了那只手,动作一顿,耳边也安静了下来,只听到了身后铁锅内传来的‘咕噜噜’声响。
好半晌,凌墨尘才捏住了那几根青葱,转过头,看向跟前的故人,扬唇一笑,“回来了?”
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沉重,听进人耳里,倒像是还含了其他的意味在里面。
沈明酥点头,回了一抹轻轻的笑容,“嗯。”
他能找到这儿也不足为奇,但来者是客,这一顿应该她来招待,“国......”一开口习惯了,主要也不知道该唤他什么。
凌墨尘似乎并没介意她的称呼,转过头,继续切葱。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她再去揽活儿,显得虚情假意,沈明酥转身去拿碗,摆好了筷子,凌墨尘的葱也切好了。
两人坐在了蒲团上,凌墨尘拿过了她跟前的碗里,和五年前一样,替她调好了油盐,放了葱,洒上了几粒辣椒,把碗轻轻地推到了她跟前,才道:“臣还未辞官。”
没辞官,意思便还是国师。
没等她开口,凌墨尘先揭了锅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鱼羊一锅鲜,我也好多年没吃了。”拿了旁边的空碗,盛了一碗,轻放在她跟前,“小心烫。”
神色平静,语气也轻松,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完全不像是分别了五年多的故人。
这样的气氛倒是同五年前没变,当年两人各怀心思,如今也一样。
可到底过去了五年,她已经不是之前的沈明酥,不想再重复一回老路,太过于惨痛,若是可以,她想选择一个和平共处的方式。
江山她不可能还给他了,但只要他的要求不过分,她一定能答应,叫国师不适合,她唤了他之前的名字,“凌墨尘。”
凌墨尘刚拿起汤勺,动作一僵,没有抬头。
沈明酥看着他,神色认真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很多人都问过他这个问题,终于轮到她了。
凌墨尘继续拿起汤勺,替她往碗里浇了半勺汤汁,搁下勺子才看向她。和冯肃一样,他也很少见她的真容。为数不多的几回,每回都能让他惊艳。
过了五年,那张脸上的美艳也发挥到了至极。
比梦里的好看百倍。
凌墨尘扯了扯唇角,问:“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
沈明酥道:“我尽量。”
锅里的热气一熏,凌墨尘眸底染了一层雾气,看了她半晌后,那抹藏在深处的悲痛一敛,笑了笑,“好好陪我吃完这顿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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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沈明酥,我喜欢你◎
这一锅东西, 只怕费了他不少时辰,一口未吃,先说话, 只怕待会儿再也吃不下去,全都得浪费, 沈明酥拿了筷子。
凌墨尘神色又恢复了轻松,低声问:“味道如何?”
沈明酥如实点头:“和以前一样。”
凌墨尘一笑,追问, “那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好吃。”
凌墨尘又道:“王老太医今日同我诉了半日的苦。”
沈明酥一愣, “诉苦?”
“嗯。”凌墨尘道:“说这几年舌头和胃遭了大罪。”
沈明酥:“......”
“他说不贪口腹之欲,顿顿吃面都行。”
凌墨尘一声轻笑,“比起鸡蛋, 确实面条更好。这么多年, 其他本事长进了不少, 怎还不会做饭?”
他声音低缓,带了几分亲近的玩笑, 似是像平常人那般聊着家常, 气氛缓和了不少,沈明酥也松了松, “没那个天分, 便也不贪口腹之欲。”
凌墨尘笑了笑, 又往她旁边的碗里添了几块羊肉, 拿起了一旁的酒壶,问她, “要喝吗。”
因沈家一门皆是习医者, 入门头一条便是禁酒, 父亲说行医者饮酒容易误事, 沈明酥很少喝酒,正要摇头婉拒,凌墨尘已经拿了碗,替她添了一些,“尝尝?”
沈明酥没再推辞,抿了一小口,太辣,又放了碗,想起他之前似乎也没喝过酒,余毒尚在体内不能饮酒,抬眼见他端起酒碗,仰着脖子如同饮水,一瞧便知,这些年应喝了不少,问他:“身子好了?”
凌墨尘手微微一顿,放下碗来,“封重彦没与你说?”
说什么?
重逢后,两人从未说起过之前,似乎知道她不愿意提及,封重彦也没主动问。
即便不说,也能猜出来,应是顾玄之替他找到了灵草。
如此,自己在‘死’之前说的那番话,对他便没有半点威胁,既然活了下来,为何最后会放弃?
吃得差不多了,沈明酥放下了竹筷。
凌墨尘见她等着自己开口,也没再拖延时辰,问她:“什么时候走?”
沈明酥答:“明日。”
倒是在意外之中,等她回到昌都,她便是大邺的长公主,而他,不能踏进昌都半步,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相见。
忽然有了几分不甘。
凌墨尘问她:“沈明酥,恨我吗。”
沈明酥没料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但细细一想,又觉得他问的应该。
她该怎么回答,说不恨?
他那般利用自己,甚至想要她杀了自己的亲人,最后她的父母也确实死了,她不该恨吗。
可是该如何去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