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酥回了一礼,顿了顿,唤道:“母亲。”
因这一声,灵堂内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封夫人也没料到她会唤自己一声,愣了愣,随后低下头,不知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还是为了自己死去的夫君,红肿的眼眶又溢出了眼泪,埋着头呜咽。
封重彦坐在后方,比起之前彷佛又清减了一些,脸颊消瘦后,轮廓愈发明显,如刀锋凌厉,下巴处能看出一截浅浅的胡渣,手里的一叠纸,似是没有拿稳,全都掉入了火盆内,滔滔火势腾起来,一双眸子被火光一熏,映出了莹莹水光,一垂目,水滴便落在了脸颊上。
封三公子很快回过神,人有三急,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壮胆道:“大,大嫂,您先替一会儿,我去趟茅房......”
沈明酥点头,“嗯。”
不断有宾客来往,客人行一礼,沈明酥便得回一礼,前来吊丧的臣子见到她,都愣了愣,出来后很快便传开了。
“谁说两人和离了,这不人来了吗。”
“我也瞧见了,灵堂里跪着呢,也不知道谁传出来的,也不怕祸从口出......”
沈明酥跪了一阵,火纸的灰迹很快落满了头,一粒纸灰不慎落在了眼皮上,正要抬袖,身后一只手递给了她一张绢帕。
沈明酥走得匆忙,确实没带帕子,接过来,拭去了眼皮上的灰迹,拭完了,将帕子往后一递,还给了他,也没回头去看。
封重彦收好了帕子,捏在手里,时不时地递上去。
一直守到了夜里,宾客终于少了。
封夫人连着几日没睡,见到了封国公的灵柩后,伤心过度,身子摇摇欲坠,过了亥时终究没撑住,昏了过来,众人赶紧将其扶去了后院。
明日早上封国公便得下葬,三公子忙着去张罗,到了半夜,灵堂内只剩下了封重彦和沈明酥。
门外的哀乐也停了下来,封重彦见她还在烧着纸,哑声道:“阿锦起来,歇息会儿。”
膝盖下垫的是蒲团,白日里同三公子轮流跪,倒不是很累,最后一晚,火纸不能断,她摇头,“没事。”
“阿锦。”封重彦唤她。
听出了那声音似乎不对,沈明酥回过头,便见到了封重彦眼里落出了两行泪。
封重彦没有回避,看着她,感激地道:“多谢。”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来啦!(阿锦好好啊,等封哥腿好,就要死皮赖脸地缠着媳妇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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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渣后和前夫破镜重圆了》by画七
宁安九百年秋末,温禾安失权被废,流放归墟。
她出生天都顶级世家,也曾是言笑间搅动风云的人物,众人皆说,她这次身败名裂,名利皆失,全栽在一个“情”字上。
温禾安早前与人成过一次婚,对方家世实力容貌皆在顶尖之列,声名赫赫,双方结契,是为家族间的强强结合,无关情爱。
这段婚姻后来结束的也格外平静。
真正令她“意乱情迷”的,是东州王庭留在天都的一名质子。他温柔清隽,静谧安宁,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笼络她的附庸,联合她的强劲对手,将致命的夺权证据甩在她身上,自己则借势青云直上,潇洒抽身。
一切尘埃落定时,温禾安看着浪掀千里的归墟结界,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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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隆冬,岁暮天寒。
温禾安包裹得严严实实,拎着药回到自己的小破屋,发现屋外破天荒的守着两三名白衣画仙,垂眉顺目,无声对她颔首,熟悉得令人心惊。
推门而进。
看到了陆屿然。
即便是在强者满地乱走的九重天天都,陆屿然的名字也如郢中白雪,独然出众。
他是被寄予厚望的帝嗣,百战榜巅峰所属,意气锋芒,无可阻挡,真正的无暇白璧,绝代天骄。
今时今日,如果能在他身上挑出唯一的污点,那污点就是温禾安。
作为昔日和温禾安强强联姻的前道侣。
“今日我来,是想问问。”
大雪天,陆屿然华裾鹤氅,立于破败窗前,侬艳的眉眼被雪色映得微恹,语调还和以前一样讨厌:“经此一事,能不能彻底治好你眼盲的毛病?”
“……?”
“能的话。”
他回眸,于十几步之外看她,冷淡霜意从懒散垂落的睫毛下溢出来:“要不要跟着我。”
“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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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大邺皇后◎
沈明酥知道他在想什么, 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就算他压着和离书不给,她若不想认这门亲, 不来守灵, 封家的人也不能待她如何。
沈明酥转过头,往火盆内添着火纸,“封大人不必道谢,封国公乃一代名将功臣, 从顺景帝到至今, 经历了三代帝皇,始终以家国安稳为重,驻守在边关,杀敌无数, 护我大邺平安,如今归天,身为赵家公主, 本宫理应前来守灵。”
意思就算没有她与封重彦的这层关系, 她也应该来。
封重彦目光轻柔地落在她的侧脸, 并没有因她的话而露出失落,想起十一年前,他初到沈家,她躲在屏风后窥视, 察觉后他凝目望去,见被发现了她也没躲,大大方方冲他一笑, 笑容干净明媚, 眼里没有同情, 带着几分好奇和对他到来的欢迎。
他腿脚不便,她经常来他的院子。
“封哥哥别介意,我就是路过,顺便过来看看你。”
“这些炭火都是我用不完的,你拿去用。”
“我院子离你近,往后我来送饭,免得让人再跑一趟。”
......
十一年过去,她经历了家破人亡,尝尽了人间苦楚,尽管遍体鳞伤,她的善良却从未变过。
他何德何能。
后半夜,三公子安排妥当后过来顶替,沈明酥才起身,福安得了封重彦的眼色,忙上前搀扶,“少奶奶跪了一日了,先回院子里歇歇。”
待天一亮便要出殡,熬了大半夜确实有些乏了,前院客房都被远近亲戚坐满了,沈明酥过去,众人必然会不自在,便跟在福安身后,去了静院。
今日府上办白事,挂的全是白灯笼,一路肃静,到了静院,陡然看到了一片梅林,红艳艳的枝头将廊下的一串白灯笼也染成了昏红的光。
沈明酥愣了愣,记得之前好像没有花。
不待她问,福安主动解释道:“这些都是主子自己种的,春夏秋冬不重样,要是殿下在晚春和早夏过来,那才叫壮观,牡丹月季争艳,好几面花墙,花香飘出十里,惹得府上的几个姑娘都赶回了娘家,爬墙来看。”
沈明酥沉默了一路,终于被他最后一句引出了疑惑,问道:“为何要爬墙。”
福安得逞,笑着道:“主子特意种给殿下的。”
虽没说明,但意思很明白了,花是给她种的,只能给她一个人看。
倒不是封重彦不愿意给人开门,而是自从沈明酥‘死’后,他的性子愈发古怪冷漠,也没了耐心,府上的人一个不注意就撞到了枪口上,后来就连一向喜欢粘着他的佛兰,也不敢与他说话,远远见了能躲就躲,谁还敢前来他这儿赏花。
沈明酥后悔自己多嘴了。
话匣子好不容易打开,福安怎可能受住,继续道:“殿下‘走’了后,主子唯一的寄托便是这些花儿了,听太子妃说,殿下喜欢东宫的花墙,便自己也种了一片,平日里除了重要的朝事,几乎不再见客,每年花开,主子都会坐在花墙底下睡上一觉,许是想着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殿下好端端地站在面前。”
那种等待只有经历过思念之痛的人,才能体会。
封重彦刚离开沈家的那一段日子,她也总躺在石榴花底下,盼着能像往常一样,睡上一觉,等醒来他便坐在了自己身旁,身上搭着他的大氅,嫣红的花瓣铺身,幽幽花香扑鼻,喜欢的爱人在侧,举目便能瞧见阳光,即便后来经历了腥风血雨,回忆起来,那段美好的日子还是深深地刻在了脑子里。
福安将她领进了东暖阁,两人曾经的婚房。
“殿下走后,这间屋子便没被动过,主子依旧住在西暖阁,里面的东西保持着原样,每日都会有人来打扫。”
不仅是这间屋子,连胜和婉月两位姑姑也在。
新婚那夜,两位姑姑被她一包迷|药药倒在地上,六年过去,终于见到人回来了,身份却不仅仅是他们的少奶奶,还是大邺最尊贵的长公主。
两位姑姑跪在地上迎接,“长公主殿下。”
“起来吧。”
婉月忍不住抹了一下眼角,声音呜咽,“殿下总算回来了......”
她不过是过来歇息一下,没想过要去回忆些什么,更不想叙旧,并没有搭腔,淡然地走了进去。
婉月忙去打水,连胜替她奉茶。
沈明酥坐在了软塌上,原本只是想撑头养一会儿神,转过头忽然看到了对面的一张高凳上,摆着一副头冠。
沈明酥一愣。
记得当夜她将其抛在了尸山血海中,如今倒是瞧不出半点损坏,六年过去,犹如崭新,那十颗东珠的光泽也依旧。
福安立在屋外,没再进来。
婉月伺候她净了手,连胜端着茶盏递给了她,见她盯着凤冠在瞧,轻声道:“那日大人拿回来,坐在这儿,亲手修了一夜,修好后便一直放在了这儿,没隔几日,便会过来擦拭一遍,从未落过灰。”又问:“殿下要看吗,奴婢给您取过来。”
沈明酥没拒绝。
......
“伯鹰说你喜欢珠子,父王收集了十颗东珠给你,只可惜,父王没看到你戴上......”
凤冠上的十颗珠子是父亲给她的,她想看看。
连胜将凤冠捧到了她手上,她接过,上面的珊瑚流苏‘叮铃——’脆响,还是很沉,放在了膝上,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那十颗珠子。
十锦。
十全十美,锦绣荣华。
手指头微微用了力,她想把珠子扣下来,没扣动。罢了,改日问封重彦讨回来便是。
重新把凤冠递回给了连胜,饮了半盏茶,便歪在软塌上养了一会儿神,睡了一个时辰,便被前院响起的唢呐和铜锣声吵醒。
睁眼一瞧,天色已泛了青。
洗了一把脸,沈明酥返回了前院,今日封国公下葬,天色一亮便得抬棺去封家的陵墓,封家所有的亲戚都到齐了,等着送丧。
封佛兰年前跟着自己的夫君回了一趟江陵老家,这会子才刚赶到家,沈明酥出去时,她正跪在灵堂前,身边跟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姑娘,一张脸粉粉嫩嫩,穿着小号的孝服,跪在那,许是膝盖不舒服,身子歪歪扭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