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梨缺乏安全感,她不希望我离开她。”
哦,哦。史密斯太太听到自己支支吾吾了两句,想要离开时,宫纪却叫住了她。
“我想起来了,史密斯太太。”
宫纪安静地站在篱笆旁边,神情浸着笑意。
“我离开自己的家庭,离开自己的亲人,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周围出现了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对啊,可能有些不安全,所以……”
在这段对话之后,渡边川梨和宫纪相安无事,还是很好的朋友,这份感情一直持续到了宫纪离开的那一天。
一年半以前,史密斯太太的邻居,两个暗藏危险和秘密的人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孤独的史密斯太太和客人讲完故事,已经到了暮色下沉的时分,疏疏晦暗的天光从窗户里映射进来。
柯南和赤井秀一走出了这座旧房子。
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在英国的五年里,宫纪一次又一次地捅破生活的表象,再一次又一次地被拖进记忆的旋涡里面。这样周而复始,宫纪的人格被捣碎了。
那些由情感和记忆交织而成的碎片停留在时间的某一处,其余的拼凑起来,成为了他们看到的那个宫纪。
柯南看着手中的这份名单。
生活对她来说是一场逃杀。不过,在某一时刻,猎人和猎物的角色调转了。
陷在床褥里的女孩动了动,侧着头看过来。
宫纪和她面面相觑。
啊,原来她就是这场游戏的终点。
宫纪从门边走了过去,灯光将影子拉得细长。她看了一眼床头画册上的名字,唤了一声:“莉莉丝?”
小女孩乖巧地应者,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宫纪,“姐姐也是病人吗?”
那双圆核状的眼瞳放在微微上挑的眼眶里,澄澈明亮,说话时微微睁大,蓝色虹膜里有光波流过,那孱弱的形貌焕发出瞬间的生机勃勃。
宫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病服,“对,我是病人。”
“和我一样,是妈妈的病人吗?”
“和你一样。”宫纪握住莉莉丝冰冷的手,“但我能救你。”
走出乔安娜的房间后,宫纪和松枝都有些沉默。
松枝跟在宫纪后面,两人快步穿过走廊。宫纪问:“莉莉丝是基因编辑临床试验的受试者吗?”
“她还不是。”松枝小跑几步跟上宫纪,“但我可以向赫雷斯导师申请,导师会同意的……”
“你这么做,会让你的导师重新审视那桩杀人案。”
他们在电梯间停了下来,光洁的镜面映出两个人的身形。宫纪目视前方,看到松枝紧抿的唇线,忽而说:“你还太年轻,有想过未来吗?”
沉默骤然降临,宫纪侧眼,看到松枝的下唇陷进了牙齿里。
“没有想过。”
松枝说:“可是,宫小姐,我达成了目的。”电梯闪烁的光纹里,一团暗色笼罩着他,他的声音都像是被重量压沉的线条,颤巍巍地爬在地上。
“我发现,我没有后悔。”
松枝抬起头,沉默地接受了自己的残忍。
他的倒影影影绰绰地贴在金属上,自上而下俯视自己。
在做恐怖的事情时,松枝拥有强大的信念和执行力,这源于他对自己目的的追寻。
松枝本就站在深渊和天堂的交界处,万一她给予他的目的,诱使他坠入深渊呢?
这个时候,宫纪突兀的想到了一个站在道路尽头的女孩,又回想起莉莉丝的蓝眼睛。那一刻怜悯从心头窜上来,宫纪咽下了刚到嘴边话。
“我认识一个人,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她希望自己能够怀揣尊严地活在光明的世界里。”
一团混乱的记忆在宫纪里脑海里爆裂,再度看到优子的那一刻,任谁都知道她走进了野兽咆哮的丛林里。丛林里阴翳遍布,没有公平可言,杀人与被杀,无穷无尽,循环反复。
优子踏入了密林,三年五年,或许是十年,在某个时间段,她也会被持枪的猎人杀害。
宫纪有一瞬间的心软。
在这一刻,有且仅有这一刻,宫纪能将松枝从密林入口拽出来,让他的罪行蒸发。
假如能够忘掉这一切,忘掉自己杀害的三个人和实验室里的暴乱,松枝就能充满希望地、在光明的世界里活下去。
“你还太年轻,有想过自己想要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吗?”宫纪目视前方,说出了冷薄的命令:
“现在去想自己的未来。”
“什么?”松枝迷惘地转头。
宫纪去看他的眼睛。
“战争是一场无解的电车难题,为了救自己在意的人而去杀害其他人,为了多数人的利益制裁少数人。你待在实验室,也应该知道它是一个野兽的匣子,在这个野兽的匣子里,你选择救一个人,也不过是杀了三个人而已。”
宫纪想起莉莉丝孩童的眼睛,清澈的,如同春天的湖面。
优子、和荣、兼行真、蜷川龙华、乔安娜、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堆积在焚化炉的尸体。
罪犯、卧底、警察——那些人的影子一一闪掠而过,在她眼前构兽类撕咬的撒旦诗篇。
“我们会为了亲人、正义、生存、权力、理想而犯下暴行,有些是自发行恶,有些是无可奈何。你觉得实验室里的人是不应该存在的野兽社会,警察的肃清或许是正确的。然而,正义的暴行也是暴行,正义的暴行能够在光辉的旗号下生存,但也仅此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