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絮趴在桌上,浑身散发着悲伤的气息。
他阵法不怎么好,先前殷先生就被他气得连喝五大碗忍冬茶,如今却做了课代表,还是他自己稀里糊涂应下的……
这日子以后可咋过哦……
忽然,杨絮余光瞥见了一个霜色的身影,他登时坐直,双眼放光地拍了拍手边的人,声音虽低,但话中掩饰不了他内心的激动:“快看啊!快看!那是纪师兄啊!纪——师——兄——”
一道略显无奈的声音响起:“看见了,是你‘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纪师兄。”
杨絮身子一僵。
这声音……竟然该死的耳熟。
随即他僵着身体,趴了回去。
陶岭冬给了他一个爆栗:“走啊,去和我见你纪师兄。”
于是杨絮又一脸恍惚地跟着陶岭冬出去。
见后来的一群人都围着纪清洲,杨絮才缓过神来。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拉着陶岭冬的袖子,坚定道:“陶先生,我一定带你杀进去一起看纪师兄。”
陶岭冬:“……”啊这,果然每个院里都有那么几个活宝啊。
他忽然想起他来无名院时殷先生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陶岭冬用手遮了遮光,正抬眼,恰好和纪清洲的视线对上。
彼时陶岭冬见纪清洲的第一眼,亦是他同现在这般,逆着光,看不清脸。
一瞬间,初见的画面和眼前之景重合。
“自己去吧,我等他。”陶岭冬弯了弯眼,轻轻拍了拍杨絮的脑袋,杨絮松了手,飞奔挤进人群。
纪清洲知道陶岭冬正等着他,便和学子们稍微寒暄了几句,刚好学子们也都还有课,虽一步三回头,却很快散了。
“喏。”陶岭冬让他看了看自己刚折的杏花枝,却不给他。
纪清洲轻轻弯了弯眼,那几朵红杏绽放在枝头,春意喧闹。
陶岭冬抬头瞥了纪清洲一眼,含笑调侃道:“我可没想到我们清洲这么招人喜欢啊?”
他一边支着下颌,一边偷偷用余光瞥着纪清洲的耳垂,见红了几分,便再接再厉道:“唉,我如今这满头白发的,也不知抵不抵得过这些后辈了。”说罢,还要再重重叹息一声:“唉——”
却没料到纪清洲忽地躬身,一个吻似绵绵春雨轻轻地落在他的眼睫上,尽管该有的亲昵都曾有过,算是老夫老夫了,可每每这带着微凉的漱神草气息的吻落下,他的眼睫还是会忍不住轻颤。
“别信,我就欠这一会儿。”陶岭冬眨眨眼,回吻在纪清洲耳垂。
果不其然,纪清洲的耳垂登时红了个透。
他纤长的眼睫也垂着,没敢看陶岭冬。
陶岭冬笑得明朗。
虽然他没办法在榻上欺负他,但不代表他真的就束手无策了。
他垂眼看着手中的杏花枝,踮脚簪在纪清洲的发间。
红杏为纪清洲这张清冷沉静的脸添得几分烟火气,尤其在他耳垂红透犹似玛瑙的时候,似红梅落雪,煞是好看。
“白发又如何,我既钟情于你,自是此生唯你一人。”纪清洲倏然抬眼,定定地望着他,语调平静却有力,一字一句珍重无比。
陶岭冬翘起唇角,眉梢眼角尽是笑意。他起身,同纪清洲十指相扣,随即又偏头望着他:“好,我也相信我陶岭冬看对眼的人,下次这话我再也不说了。那咱们……”
他顿了顿,笑着说,“去找李先生喝茶?顺带看看小睢,别让那他成日都那般无聊得要死?”
纪清洲无奈,弯了弯眼,眼尾微勾,便像是一捧雪,半融成水淌进爱人心尖,陶岭冬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随你。”
番外二 红梅
几夜大雪纷飞。
极目望去,无垠而厚重的白色铺满整个天地。积雪压在黛瓦上,瓦片终于不堪重负,和雪一同落下,碎在地上雪堆里。
有北风呼啸而过。
朱红宫墙前,有一棵粗壮的老桃树,而今枝丫光秃,风雪中显得极其萧瑟。
桃树前,一道颀长的身影静立不动。
“留容。”
来人头戴金冠,身着上好的玄色锦缎长袍,长袍上绣纹精细。眉目温雅,天生一张笑唇,看起来随和又可亲。
“皇兄。”沈留容回首,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来,只是眼底淡漠得很。他向沈留观拱了拱手,道:“皇兄既然如今已为人君,便应知道,似我那般荒唐残忍的做派,天下百姓容不得我。今日‘沈留容’暴虐无道,被亲信所杀,太子沈留观继位,这才是对天下人最好的结果。”
沈留观瞳孔微颤。
他年纪尚小就被父皇扔进深宫自生自灭,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他的母妃,也就是先皇后,曾叮嘱当时身为太子的他,要多多庇佑沈留容和其母妃百月蓉,只是世事无常,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如何护得住他们。
一念至此,沈留观刚想开口,却见沈留容轻轻摇头。
“皇兄不必心怀愧疚。”他道,“这天下,本来就该是你的,不是么?”
沈留容抬手抚了抚老桃树的一根枝丫,浅笑道:“只是这棵老桃树,还望皇兄多多照顾它。”
“留容在此同皇兄辞别了,”沈留容再次躬身拱手作揖,而后淡淡唤道,“元之,我们走。”
他甫一抬腿,就忽然听得沈留观道:“留容,既然你意已决,皇兄便不再强留。只是,还有一个人在御花园等着,他想见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