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前一夜依旧兴奋得睡不着,整个人辗转反侧,直到天蒙蒙亮才合眼了几息。
待一切梳妆妥当后,谢时宴站起身,细长的水华朱缎自两侧垂落,落在下方漾开的绣纹上,衬得腰形极好。
他从前在昭羽峰时,惯常穿黑白两色,且都是最为简单的样式。而今忽然换上这般热烈又跳脱的色彩,陪着他过分精致的面容,现出一种迤逦的美艳来。
女修们皆是目不转睛,连黄运都被愣了好一会,才由衷赞道:“从前只知谢公子容颜举世无双,今日所见,当真是仙姿玉骨,神仙风范。”
谢时宴:“黄管事过奖了,多亏有您跟着操持。”
黄运一拍大腿:“哪啊,是圣尊的眼光好!您身上这件不光样式是他钦定的就连料子,都是他亲自选的鲛纱,一寸千金呐!”
谢时宴淡笑,想起黎止离开宗门去准备的几个月,忍不住又多了几分期待。
衔月观外,立着四匹有一人半高大的白马,前两匹站在外侧像是开路,后两匹则拉着一辆漆了棠梨褐色的,纯花云晶打造的马车。
这几匹马皆身形高大,长鬃在风中飞扬,四蹄踏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为首的那匹从人群中精准定位谢时宴,随后打了个巨大的响鼻,像是发出邀请一般。
由祁尧赞助的坐骑,黎止从马厩里亲自选了四匹,都是已经通晓灵性的高阶灵兽。
喜服是曳地款,后摆很长。谢时宴上了马车后,女修们围上来将衣服理好,黄运这才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起——”
骏马仰天长嘶,马蹄翻腾,随后几乎是腾云而起。
凛冽的风呼啸着掠过耳畔,一路从九峰上穿行而过,马车停在了不知峰顶。
这场结侣大典的另外一个主人就等在此。
马车在一片稍显开阔的地带俯冲下来,由在其余七位仙尊的结界支撑下缓缓降落。
黎止上前等在车厢边,准备扶谢时宴走下来。
说到这个流程时,谢时宴起初觉得不好意思,只说有手有脚,自己下来就是。不过很遗憾,该提议被首席执行官黎某一票否决,强行要求亲自接。
饶是黎止做足了心理准备,见到谢时宴后,神情还是出现了半分的空白。
而谢时宴的眸光同样失神了一瞬。
黎止所着的喜服同他是同一制式,只不过他身上少了鲛纱,云纹从胸前绕至后肩,外侧是剪裁恰好的金丝羽。这样鲜艳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不显突兀,反而衬得面容越发俊朗明晰。
原本慵懒随性的气质收敛起来,添了几分属于宗门之主的威势,让人更加移不开眼。
可惜习惯难改,黎止余光瞥见几位仙尊没有催他,便轻笑着对他伸出手:“哪家的道侣这个样子跑出来,不怕被抓走?”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调侃,谢时宴睨他,道:“抓就抓吧,夫君会来救我的。”
明明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声音却凉凉的,带着几分勾人的味道。
这是谢时宴第一次主动唤“夫君”,黎止嘶了一声,骨头都酥了半面。
谢时宴已经能从容应对各式突发调戏,黎止痛心疾首,丝毫不反思他是跟在一起谁耳濡目染。
不过他也不敢再撩下去,老老实实牵着人走路。
不知峰顶是一座祭坛,存放在着出云宗自开宗以来的典籍名册,下方有整整五百级白玉长阶。
幡帜石榴裙似的随风飘扬,有雪雾从枝头扑扑簌簌落下来,两人的手交叠在一处缓缓上行,像是一同过了一场漫长的冬季。
黎止握着象征宗门之主的云纹玉牌,成功开启了位于祭坛中心的云阁。
云阁中间的墨色石台上,象征出云宗先辈的名字在典籍上方的纸页里渐渐浮现。从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随着一行又一行的生平简概,仿佛再次出现在眼前。
典籍哗啦作响,终于来到了空白的一页。
黎止却并未急着动笔,他低下头,凝视着谢时宴绯红的面颊。片刻后,忽然伸出手,很轻地剐蹭了一下他的脸。
他低声提醒:“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宗门典籍,一旦以宗主道侣的身份入籍,终身再无更改的可能。若有违背情谊之举,轻则受到反噬,重则招致天雷。
谢时宴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像是要反驳,黎止却伸手示意他先听自己的话。
“按照骨龄来计,我比你年长一百一十二岁。今后是否飞升另说,修者年岁会延长许多,在这样漫长的岁月里,时间就是最大的变数。”
黎止的声音轻了些,他实在见过太多山盟海誓生死相随,最后却成了怨侣。
他当然也享受和谢时宴在一起的时光,但这些事总要有人来考虑周全。
黎止道,“你如今剥去魔元,往后只有修炼这一条路虽,可你天赋不输旁人。今后无论如何选择,都会有大好的前程,你要想好。”
谢时宴盯着他看了又看,少顷,直接夺过他手中的叙笔。
只有宗门之主才能用叙笔在典籍上书写,谢时宴落笔的瞬间,一阵灼痛顿时从指尖窜上来。
转瞬间,那痛感转又如潮水一般褪去,是黎止拿回了笔。
谢时宴定定看着他:“我永远也不后悔。”
黎止弯了弯唇角,无奈中又带着不可自抑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