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合乾步行不辍,他已跨过城墙上的烽火台,目光所及中已能看见皇宫金瓦的轮廓。
不知名的声音追到他耳旁:没有能挽救国家,没能带领同袍将士们击退敌人,你一定很遗憾吧。你心里恨吗?明明你受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位列将首,却短短一年就失去了所有。你恨天不公吗?
聒噪。
沈合乾冷冷地拧眉,打断这声音的呶呶不休道:够了。
那声音不够地笑道:我能帮你弥补遗恨,怎么样?
沈合乾面无表情:没有恨,何用弥补。
你真的不恨?
恨什么。
为殿下而死,他很满足。
想起即将赶赴去见的人,方才还一脸冷漠不耐的男人忽而松了松剑眉,坚朗面孔显得愈发俊美。
那道声音不知为何消失了。
这正合沈合乾之意。
他朝皇城走去,半刻钟后,他的视线绕过尸横满地的宫殿,羲和宫里人声寂寥。
殿下的大宫女阿可穿着殿下的衣裳,用一根白绫吊死了自己,其余年纪尚小的奴才婢女畏缩在角落里,一起盯着尸体捂嘴小声哭泣着。
沈合乾望着阿可微微摇晃中的尸体,蹙了蹙眉。
阿可应该和殿下一起逃出宫才是,她却穿着殿下的衣裳死在殿里了。
为了混淆敌军眼目罢。
倒是个忠心的奴仆。
羲和宫没有殿下的身影,其余宫殿也没有。
沈合乾如今是鬼魂状态,是以可以直接穿墙入地,整座皇宫可供藏人的地室暗房他都已经一一寻过,没有想要见到的身影。
出宫了便好。
沈合乾垂眸,将火光冲天的皇宫纳入眼底。
只要殿下还活着。
沉国便未亡。
虽然未能再见到殿下,但沈合乾已心无遗憾。
他表情空漠地等着阎罗小鬼来锁魂。
半晌,沈合乾鬼魂仍在,这时敌国士兵已经大破宫门,执枪负剑地到处搜刮还活着的宫人,搜到一个绑一个,用粗糙沾血的麻绳将活人像畜生一样捆在一处。
沈合乾望着敌军暴行,眸光生冷。
他们绑的都是殿下的子民。
这对沈合乾而言,无疑相当于冒犯了他最敬爱忠诚的殿下。
但他究竟不过是一抹鬼魂,并不能实施报复,故而移开寒眸,视线猝不及防地触及皇宫后的山林。
沈合乾,你应当去那儿看看。消失良久的陌生声音再次响起,它这次倒是没有啰嗦,但是却带着某种低沉的诱惑缓缓道:山里或许有你想见的人哦。
想见的人
沈合乾利眸乍然泛起森寒的杀意,你究竟是何物?
神秘声音不再答复。
沈合乾抿唇,抬脚前往山林。
刚穿过密密麻麻的林叶,沈合乾便发觉了此处异常。
好多脚印。
有马蹄也有鞋履的印子,深深浅浅彼此覆盖,将这座素来静谧的小林子踏得杂乱不堪。
沈合乾心神一凛,忽而跨开长腿遽然加快了速度。
穿过一棵又一棵树,透过厚厚的山壁,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敌军的一队骑兵和两队步兵将一处山洞紧紧包围了起来,几近密不透风的围剿里,最前方站着的黑甲男人却身负一股闲适却邪佞的气息。
公主殿下黑甲男人拉长尾音,紫眸微弯,阴冷的眸光从眼尾曳开,过分俊逸的面貌配合他阴晴不定的语调,让他看起来像一条诱惑猎物的毒蛇般危险又惑人。
沈合乾自然认识黑甲男人。
敌国皇帝,也是这次战争的发起者,是万万生民的刽子手。
这个阴冷无情的刽子手,狂热地迷恋战争,在沉国为质一年期满,回了国便开始穷兵黩武地朝四周邻国发起战争。
这个男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除非这儿有值得他放弃杀敌快感的东西或者人?
想到这儿,沈合乾冷静如铁的面色裂了一条缝,缝里探出的深惧霎时间降临在他漠然成习的冰冷心头。
这世间唯有一人能教泰山崩于其而面不改色的沈将军变了神色。
那便是他们沉国的储君,他们沉国的救赎与希望。
他以生命忠爱的殿下沈纵颐。
所以进山洞看看吧。虚空里的神秘声音压低音量,声调平静机械,沈合乾却从中听出了两分恶意。
看看只是进山洞的话,这对他是极其容易的。
鬼魂能轻而易举地穿过山石,无论这石壁是如何地坚硬宽厚。
只要轻轻踏开一步,沈合乾便能
去。比沈合乾的脚步声更快的是敌国皇帝的军令。
那如蛇般阴鸷的男人,头颅稍稍侧过来,白皙中泛着苍冷气息的脸孔竟然微微舒展,扯出个笑:不要伤着孤的小储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