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碾碎他的方式多如牛毛。
但他选择拂开压在身上的牛毛,直起腰背,碾碎这个世界。
稚嫩的不堪一击的少年,总是仰着白皙的俊俏面容,黝黑的眸子沉静无比,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像是被扑向他的狰狞恐怖给吓傻了一般。
直至怪物迫近,怪物利齿上流下的口涎带着铺面的恶臭,沈合乾终于动了动。
一双因时常吃不饱而过分瘦削的手臂,从破洞的粗布麻衣里探出,遍布粗茧的双手拎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铁棍。
棍子末尾被斜着削去了一大截,原本平整的圆口现在变成了尖锐的锉面,锋锐到指腹按上便会被划开鲜血。
不知名的怪物,丑恶的面孔,狰狞的利齿少年面不改色,瘦削的手臂轻轻抬起,而后狠狠扎下。
咕啾缓慢地、沉稳地,粗布下的手腕握紧铁棍不住拧着转动着。
怪物脆弱的眼珠被扎破,嘶吼着后退发狂。
沈合乾跳上怪物滑腻的后背,屈膝顶住怪物颤抖的额角,双手把住晃动的铁棍,腕骨用力,拔.出而后再次死死刺入。
铁棍很长,长到能直接穿透怪物厚实的脑壳,搅弄着怪物的脑浆,沈合乾随着怪物的倒下轻飘飘地跳下它僵死的背脊。
当啷。
扔掉铁棍,棍上流淌着的混乱液体碰到地面,溅了两滴飞到了少年的衣摆。
沈合乾垂眸,随手扯落路旁倒伏的尸体头上的帽子,修长的手指摁住衣襟,狠狠擦拭。
真恶心。
他看了眼怪物涣散的硕大眼瞳,转而又看向失了帽子露出僵白头颅的死尸。
有借有还。他说着,把脏了一角的礼帽戴回死尸头上。
所以就算是虫子一样的开局,沈合乾也有本事把这只虫子活成巨兽。
当然,总得饮血食肉的,不做怪物嘴里的虫肉,就得把怪物当做食物。
快穿局的攻略任务,沈合乾一如既往地搁置一旁。
但也不算视若无物,他至少找到了那位所谓的攻略对象,刀不见血地把人杀了。
虽然没有见血,但是好脏。
望着攻略对象错愕的死相,沈合乾眼皮垂下,扫了一眼又冷恹地移开。
死亡是称心如意的可爱。
但是被死亡所覆盖的尸体却是丑恶得令人心烦。
尤其是和攻略有关的尸体。
好像精神被污染了。
沈合乾心中产生了一种微妙而尖锐的不忠感。
没有干什么,没有逆来顺受地接受攻略任务,甚至为了证明什么似地而残忍地杀了攻略对象
可就是,如影随形般的不清不楚的烦躁感。
少年粗暴地抓了抓黑色碎发,清俊面孔冷得像冻着冰碴子。
究竟忘了什么?
某种直觉告诉他,他一定忘了谁。
很重要的,重要到能压制住他所有恶意的、能随意命令他且叫他甘之若饴的谁?
想不明白,想到整颗脑袋都快炸了。
心里的空缺感怎么也填补不起来,空得太空了,空得他心里发胀发疼,想死。
攻略对象已死,但是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很奇妙。
沈合乾时刻想死,可不知为何,他直到彻底掌握了西幻世界的魔法力量,并成功登顶力量巅峰后,方觉着没有辜负地自杀了。
没有辜负。
他会辜负谁呢?
紧接着又是一个新世界,高武世界,摘叶飞花皆能化作杀人利器,行空踏水,每个人似乎都身怀绝技。
奇妙的世界,总是伴随着同等程度的危险。
快穿局又下达了个新的攻略任务,说是要得到武林盟主的挚友之情。
给沈合乾安排的身份是亡国公主的侍卫。
亡国公主为何听到亡国一词,以及从旁人嘴中听到那声殿下,如此刺耳呢?
熟悉的烦躁感,恶意泥泞包裹全身心,沈合乾没去做武林盟主的挚友,也根本不想完成帮亡国公主复国的支线任务。
他成了江湖上最恶名昭著的恶徒,在武林盟主宣布将继续担任盟主的大会上,又一次杀了攻略对象。
很多血。
还有惊恐的尖叫和暴怒的冲杀声。
沈合乾眉眼微垂,望着武林盟主倒在血泊里不可置信的眼睛,视线微转,忽而定在尸体的腰间。
尸体腰间挂着一方绢帕,洁白丝绸的帕子。
沈合乾忽而心神一动,俯身捡起了白帕。
似曾相识。
他专注地看着普通的帕子,忽视了身后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复仇正道们。
一柄长剑兀然透过背脊刺穿了胸腹,沈合乾两指揉捏了番白帕,喉咙咕咕隆隆地,最终挤出一道腥甜的冷笑。
他扔掉帕子,方才还好奇到不惜屏蔽一切危险也要捡起来的帕子,如今看了几眼,却又索然无味,弃如敝履地扔进了血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