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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 鬼啊!

    兰室里吃了两轮茶,沈宓信眼往外瞧了瞧,遂含笑起身道:“各位且慢聊,我去外头透透气。”
    在座文官们都是品阶低的,平日里想要拍拍这位通政大人的马屁却不得其门而入,今儿这一见了,自然是忙不迭地套交情。看看天色,知道缠着这位大人已有一个时辰之久,连忙纷纷起身,道着恭送。
    沈宓出得门来,先在门廊下站了站。
    雨后的庭院常绿树木被洗得碧翠,加之一地被打落的红杏染亮了景致,空气显得格外清新。
    安宁侯正与建安伯世子等几位勋贵说话,扭头一见沈宓独自站在了廊下,心下一颤,连忙辞别建安伯世子等人,走了过来,揖首道:“子砚兄别来无恙?”
    他年纪比沈宓长了一截,在考场他唤他沈老弟,眼下却变成了子砚兄。
    沈宓走到廊柱畔,漫不经心掸了掸伸来廊来的紫薇枝上的雨珠,说道:“原来是安宁侯,这么巧。”
    安宁侯抬步上阶,叹息了声,说道:“不瞒子砚兄说,刘某此番是特地来向子砚兄赔不是的。”
    “这话从何说起?”沈宓负着手,略侧身,睨着他:“侯爷是堂堂国舅爷,莫说在下当不起这声称呼,便是当得起,你我又何曾有过过节么?侯爷这话,当真让下官不知所措了。”
    安宁侯窘得跟什么似的,想他堂堂国舅爷,本该耀武扬威的存在,却在这些人面前屡次折腰,等来日郑王上位之后,看他不好好收拾他们!
    他略略地直了直腰,叹道:“春闱考场上,刘某行事确是有不当之处,但刘某仰慕大人人品才学的一番心意,却是天地可表!今儿我寻大人也不为别的意思,只求大人能够看在我这番诚心上,宽恕刘某这一回。”
    沈宓不说话,目光凝着面前的花叶,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这番话听进耳里。
    安宁侯略顿,忽然袖口里掏出两块开凿成长条的桔皮黄寿山石,顺手伸到他面前,说道:“前日刘某偶得这两方佳石,因自知肚里墨水少,深恐暴殄了天物,想来想去,也只有子砚兄配得这二石,今日知道子砚兄在此,故而随身带了来,还望子砚兄笑纳。”
    寿山石乃印章石类之王,当中又犹以这样的桔皮黄为罕见。文人墨客多是喜欢金石镌刻之人,便是沈宦那样的风雅之士,也绝不会嫌这样的石太多。
    这样的石头,一块少说也要一千来两银。
    可很多时候越是稀罕的物事越是有价无市,所以钱是小事,关键东西难得。
    沈宓似乎也抵不住这诱惑,静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接了那两块石头在手。
    细看之下果然是好石,拿在手上温润如玉,肌理丰富,上头萝卜纹清晰细密,让人爱不释手。
    沈宓对着天光看了半日,又紧接着拿起另一块细看,他虽不如那等没见过世面的人一般惊乍,但那微眯的双眼却又显示着对它们的赞赏。
    安宁侯仔细觑着他的神色,上前半步道:“怎么样?这石头可还能入大人的眼?”
    沈宓收回手来,说道:“若是这样的东西都不能入眼,世上也没有几件能入眼了。”
    安宁侯闻言大喜。连忙道:“鲜花配美人,宝剑赠英雄。那此物便就属大人的了!”
    沈宓转过身来,扫一眼远处四面走动的宾客,将石头推回给他说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收下这石头,是怕没人参我一本?”
    通政司因管着最奏疏及密件,里头的人都是近臣,朝廷律法里管臣子贪墨贿赂这项首先查的就是通政司,皇帝当初升他为通政的时候,兴许就是看中了他家底殷实,不大容易被钱财所惑这点。
    安宁侯顺势一看周围,果然有人正好奇地往他们瞟来。沈宓身份殊然,他也是国舅爷,如今郑王楚王争储,若是有人疑他买通沈宓左右皇帝决策而参上一本,那倒霉的可不止沈宓一人!
    他当即不由吓出身冷汗,连忙将那石头塞回袖内,拱手道:“大人提醒的是,是刘某疏忽了!回头我便将这石头让人转送到府上,定不让人察觉半分!”
    沈宓这么说,很明显有松动的意思,这让他很高兴,看来送礼也是要讲技巧的,倘若他改赠一千两现银给他,只怕会被他反过来拿两千两扔过来打脸也未定!
    但同时他又有点小埋怨,既然他有心收下这石头,又为什么不换个地方说话呢?
    不过这都不要紧,只要他肯收,那就说明有戏。
    等到他彻底靠了过来,再来分裂他与华家,就爽脆得多了。
    他微笑着拢手,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些。
    沈宓转过身来,负手走下石阶,一面浏览着这院子各处,一面拿折扇去挑墙角的海棠,转身笑道:“侯爷有心。不过,若是能把这石头的来历抄一份予我就好了。”
    来历?那不就是备份礼单嘛!
    “这是自然。”安宁侯点头,“既是献宝,自然要有个出处。子砚兄放心,这点在下定给你办到。”
    官场上送礼常有各种不成文的讲究,往往为了应付朝廷盘查,所受之物都会捏造个说法由头,如此既证明并非无故受礼,来日有了麻烦,比如送礼之人有反悔之意,或是反口诬赖,收礼之人也好有个佐证。所以就有了礼单这东西。
    安宁侯惯于此道,自然识做。心下自是暗暗记着不提。
    晚宴过后,大家就陆续辞别回府了。
    薛亭和董慢走的最早,顾颂再呆了会儿,跟顾至诚打了声招呼,也跟脚底抹了油似的出了府。
    到了府外街口,薛亭二人早等在这里了,见他飞奔着过来,不由埋怨:“怎么这么久?”
    顾颂道:“我父亲喝高了,跟他罗嗦了好几句才脱身的。”
    董慢道:“快别说那么多了,先埋伏好,我方才听见安宁侯已经上了轿,估摸着很快出来了。”
    顾颂点头,三人遂轻悄悄地往前出了坊,然后埋伏在安宁侯回府必经的一条巷子里。
    京师许多古建筑,历代帝皇都在此建都,因此早就形成了规整的地形。魏国公府周边的环境与麒麟坊外差不多,此地叫做朱雀坊。朱雀坊外的大街也是繁荣兴盛,有着不少店铺,但今日下雨,店铺都早早打了烊,夜色便显得比平时来的早了些。
    董慢挑了道有着窗口的破墙呆着,这是处未曾住人的民宅,透过窗洞可以看见三丈外对面的门墙。眼下街畔的槐树在细雨里轻微的抖动着,在对面民居透出来的灯光下泛出幽冷的光,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偶尔有一两个,也是行色匆匆的庶民。
    董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来,说道:“我刚让护卫去弄了些芋头汁儿,这个东西沾在身上奇痒!你们的东西都弄好了么?”
    “早就准备好了!”薛亭提起脚边一个包袱来,拍拍道:“等下看我的!”
    二人又忘着顾颂:“你呢?”
    顾颂掏出颗鸽蛋大的夜明珠来,然后又取了块深蓝色的绸布蒙在面上,只见那原本幽幽的白光,在蓝布的过滤下顿时就变成了幽蓝色,而三人的面孔眼看着也变得狰狞恐怖起来。
    薛亭哈哈大笑:“这个东西好!这下不怕装不像了!”
    董慢探头往外看了眼,伸手捂住那夜明珠道:“快收起来,有许多人过来,许是他来了!”
    薛亭与顾颂连忙准备起来。
    来的果然正是安宁侯一行。
    安宁侯坐在轿内,想着沈宓这边终于有了进展,不免心下大安,便就在轿里盘算着如何来这份礼单,为了尽快达到跟沈宓亲近的效果,是否还应该再加点其它什么物事?毕竟华家很快就进京了,到时候也该朝华钧成下手了,在冲华家下手之前,他必然得先把沈宓稳稳捏在手心里才行。
    华家这事总是他的一块心病,得把他们除了,沈观裕这颗棋子才算是安全。
    他正冥想着,忽然轿前护卫们喝道:“什么人?!”
    紧接着,轿子也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他凝着双眉,沉声问。
    长随李长顺在窗下道:“回侯爷的话,不知道是怎么了,路旁的槐树忽然断了根枝桠下来,挡住了去路。”
    真倒霉。
    安宁侯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还等着回去着人去沈家呢!
    “速速搬开!”
    他但凡出门皆有七八个护卫随同,这点小事情,倒也还耽误不了多久。
    因着路被堵,街两头的人自然是不便放进来的了。李长顺派了两个人去前后两头看着,这里则指挥着人挪起树枝来。
    忽然间,昏暗的树顶上逐渐亮起来一片幽幽蓝光,由远而近,由小到大,李长顺最先瞧见,而后那些护卫们也瞧见了,树顶上便是漆黑长天,并不可能有灯光存在,这蓝光来得十分诡异,李长顺顿时毛骨悚然,而护卫们则不约而同地拔出了刀。
    突然间不知谁嗓子一破,就有人凄厉叫道:“鬼啊!——”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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