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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37节

    吃了饭,用过饭后水果,陶眠及苏天和便各自回了房间休憩。
    楚随烟本来也返回自己的卧房,但是有人在窗外轻敲窗棂。
    他推开窗扉,看见楚流雪那张素来没有表情的脸。
    “你随我来。”
    第38章 远行之人
    山夜空寂,楚流雪挑了一条不常走的路。
    她走在前面,一边走要一边用手拨开两侧半人高的野草。
    最后在一片林中空地停下脚步。
    楚随烟一直默默地跟在姐姐的身后,不发一言。
    小时候是楚流雪牵着他,把他挡在自己的身后,随时防备着危险出现。
    后来他们并排而行,他的个子渐渐比姐姐高了,侧脸时能看见她头顶的发旋,他也有资格成为楚流雪的依靠。
    而现在,他们中间隔着一道距离,楚流雪的背影挺立,如同笔直的雪松。
    楚随烟有时候在想,流雪真的是魔吗。
    看起来淡雅如玉的楚流雪是魔。
    而自甘坠入深渊的他却不是。
    “就在这里吧。”
    楚流雪清灵的声音在林间响起,唤回了楚随烟的游神。
    他望着转身过来的少女。
    “楚随烟,你是不是背着我和陶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和天下所有的姐姐一样,每次楚流雪叫弟弟的大名,就说明事情已经严重到一定程度了。
    楚随烟别过脸,不想回答。
    楚流雪心想小孩真是翅膀硬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不说,连回她一句话都费劲。
    “你现在不回答,就永远也别回答了。”
    当姐姐的还是了解弟弟的性子,果然,楚流雪一威胁不再跟他说话,楚随烟就要着急。
    “姐,你别问了。总之,不会害你和师父的。”
    “不会害我们,那就是害你自己?”
    “……”
    少年又是沉默。
    楚流雪深深地凝视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他长大了,成熟了,而她渐渐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成长的代价就是姐姐在逐渐被剥夺了解弟弟的能力。
    她知道楚随烟的固执、倔强,像横冲直撞的兽,疼了都未必回头。
    楚流雪叹了一口气,这让他们之间僵持的氛围略有缓解。
    “我知道你背着陶眠,搞了许多小动作。他发现了多少我不清楚,但他一定是有所察觉的。
    随烟,我们的寿命和仙人相比,无论如何,都是短暂的,不过弹指一挥间。
    他曾经救了一无所有的你我,而我们二人能做的,就是在这短暂的寿命中,尽自己所能,不要惹他心伤。”
    桃花山的仙人不是一块铁板锻造的,他有血有肉。他区别于其他仙人之处,正在于此。人道成仙要去七情六欲,斩断情丝、渡过情劫。但陶眠不愿乘风归去,他要这灯火人间。
    楚流雪的话触动了楚随烟,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生病时见到的师父的背影。
    明月夜,仙人仿佛化作了一道剪影,如梦似幻。
    楚随烟心里清楚,陶眠一开始想收的弟子,只有楚流雪。
    陶眠没有亲口提过,这只是他的猜测。
    楚流雪的资质不高,本人有很抗拒修炼,为何仙人执着地要收她为徒呢?
    如果真是从两个孩子之间的公平考虑,那他更应该遵从楚流雪自己的想法才是。
    楚随烟自幼聪慧,或许是因为常年漂泊,他很会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这使得他能更好地保护年幼的自己。
    对陶眠也是一样的。
    或许姐姐才是真正的天选之女,而他只不过是一个附赠品,好似名剑上悬挂的剑穗。
    可惜楚随烟对少时他头疼频频的时光没有印象,不记得陶眠如何彻夜不眠地照料他,否则误会早就解除了。
    不管开端如何,真正相处的过程中,陶眠从不偏心于哪个。
    真正让他对这个心结改观的,是陶眠千里迢迢为他寻药,又衣不解带地守夜,一晚一晚地陪伴着。
    楚随烟心里的那道坎儿终于跨过去,随之而来又是新的烦恼。
    师父这般好,他却只能陪伴他几十年。
    而他又如此多病没用,什么时候才能自立,保护师父呢。
    陆远笛的事情更让少年意识到,即便强大如师父,这世间仍有能够伤害他的利箭。
    楚随烟在心里想,都怪自己流淌着一半凡人的血,凡人总是庸人自扰。
    他的烦恼像滚滚浪涛,一个接着一个。
    “流雪,”他终于肯正视自己为数不多的亲人,“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愿永远守在这山里,永远在师父的羽翼下。”
    “你这是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也好,一意孤行也罢,”楚随烟深吸一口气,“不管流雪你如何责骂我,我都要离开山。”
    楚流雪那张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忽而流露出彻骨的悲意。那神情刺痛了楚随烟的双目,他从未见过姐姐展露过这般痛苦的模样。
    那时他尚且不懂得楚流雪的心中隐痛,只当作她是为分别而难过。
    “我走了,流雪。小陶师父那边,你……就劳烦你,替我代为言之。”
    楚随烟转过身子,将欲离去。
    “你还记得,”楚流雪在身后开口,声音已经在隐隐颤抖,“小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她说过,如果楚随烟出山,那么她会不惜代价地让对方死。
    楚随烟骤然停顿的脚步意味着他从未忘记,但他只当作是姐姐的一时气话。
    “不记得了,”他说,“我们曾经聊过太多太多。”
    他乘着月色,步步远去,这次轮到楚流雪目送他的背影了。
    ……
    陶眠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去山里摘他昨日提到的果子,等到傍晚回到道观时,背篓里已是满满的。
    他怕把果子颠坏,还特意垫了一层旧衣服。
    道观门口迎接他的只有楚流雪。
    “三土,快叫四堆跟天和出来!这果不能隔夜吃,会失去最佳的风味……”
    楚流雪接过背篓,却不肯回到院子里,而是犹豫地望着陶眠。
    “怎么了?”陶眠正要绕过她去换衣服,却也止住脚步。
    “银票,四堆离山了。”
    陶眠短促地“啊”了一声,像是有些回不来神,怔住了。
    他的手里还握着一只饱满油亮的山果,指腹不自然地搓搓果皮。
    “嗯……”
    他回得缓慢,似乎在艰难地消化着事实。
    “那天和呢?”
    “也一并消失了。”
    陶眠抬眸瞥见空荡荡的院落,和院子外的桃花树。
    “可惜了,没能尝尝这好果子。”
    他喃喃一句,夕阳西斜。
    两个月后,幽冥堂堂主对外宣称,自己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
    那少年人眉目清俊,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坐在高位之上,与他的父亲一起,接受众魔跪拜。
    第39章 为数不多的朋友
    一年一度中秋月明,陶眠今年打算带楚流雪,前往薛瀚住处,在人间过节。
    薛瀚寄信说要来你自己来,别带个小拖油瓶。陶眠回信那他不去了,结果次日天不亮,薛府的马车就停在桃花山的山脚。
    楚流雪是无所谓在哪里过节的,不论什么佳节良日,都是她和陶眠一起,与平常的日子并无什么异处。
    陶眠却怕她孤寂,毕竟这是楚随烟离开后的第一个中秋。
    以往三人是如何过的呢。
    大年三十要团圆,正月十五要团圆,中秋也是团圆的节日。唯有平日聚少离多,才需要时时提醒着人团圆。
    曾经的楚流雪是不烦恼这个问题的。她的亲人只有楚随烟,后来又多了个陶眠。中秋当日照常过,三人各忙各的事。直到日薄西山,他们才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的活计,相聚在道观内。
    葡萄盈润、蟹子肥满。两个小孩不饮酒,围坐在桌前掰蟹尝蟹膏,吃得满手流油。仙人则独自煮着一壶黄酒,放入几缕姜丝,若干话梅。悠悠的香气自煮酒壶的出气口飘散,楚流雪嗅一嗅就要醉。楚随烟扒着师父的手臂要偷尝一口,被师父的手掌抵住额头推回去。
    “小孩子年纪小小,又没什么烦恼,喝这个做什么。”
    楚随烟未能得逞,赌气啃了一大口螃蟹,又从师父的碟子里明目张胆地夺走半只肥的,陶眠只是笑笑,任由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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