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却说:“可以一试。”
君臣两个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底看?出野心。饶是如此,赵简仍忍不?住地说道:“这事,就这么办。”
比起民生疾苦,他更担心祖宗留下的江山残缺了。
何况,任何一个有血气的皇帝,都受不?了敌人如此频繁过分?地挑衅。
“尽快。”赵简又说。
傅也平瞧他一眼,不?疾不?徐地应了声?好。
等到送走傅也平,赵简在房内转了两圈,有些激动。
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
这件事交给傅也平,不?仅是将吏部的权给了傅也平,连带着户部也分?了一部分?了出去?。
别提制衡,往后朝堂上恐怕真成了傅也平的一言堂。
赵简有些烦躁地摊开手?里的折子?。
他不?甚用?心,一目十?行。
过了会?儿,赵简盯着折子?上的一个名字,陷入沉思。
这折子?是章向文递上来的,洋洋洒洒一大篇,讲述的却是岭南地区民风民貌的变化。这一切,都与谢敛息息相关?。
谢含之啊……
赵简合上了手?里的折子?。
章永怡老了,要致仕了不?错。但谢敛就是如今也不?过廿二岁,比他都只大了一岁,年轻得很。
若说找一个人接替章永怡,没有比谢敛更合适的人。
何况,谢敛也该回京都了。
第84章 朝天子二
这年边关告急, 人心惶惶。
朝廷为了筹钱,向下施压,要收回连年赋税的欠款。
曹寿为了这事儿, 急得嘴皮子燎了一串泡,好几夜都合不了眼。
毕竟岭南一向穷困, 每年都交不上去赋税, 稀里糊涂拖欠着。这么连年累月下来, 欠下来的?款项极大。
这么大一笔钱, 他上哪儿找去?
这简直要了老命。
曹寿在书房内, 踱来踱去。
往年的?赋税,收不上来他便尽量拖着,就是?知道岭南的?土地贫瘠, 难以养活百姓,不敢多做折腾。
而今年已经征了一回?兵。
要是?再去要赋税,怕是?不少贫苦百姓要饿死。
曹寿叹了一口气。
他的?视线往外, 落在自己家的?园子里。
“若是?卖了……应当也值些钱吧。”曹寿喃喃自语出来,缓过神来,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不止我一个人有?园子,凑一凑, 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曹寿回?过神来,朝外看过去。
赵夫人端着参汤, 缓步走过来, 说道:“夫君是?坐镇岭南, 又不是?供养岭南, 这是?做什么?”
“别提了。”曹寿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倒苦水, “若是?收不齐赋税,朝廷便要找我开刀。若是?百姓手里有?钱还好,可岭南这样子,哪里有?闲钱能搜刮出来?”
赵夫人也不由蹙眉。
夫妻两个对?着叹了口气。
岭南实在太穷了。
放眼望去,一重?山叠着一重?山,看不到尽头?。生在这里的?普通百姓,终其一生也无法想象京都的?繁华,体会不了盛世的?安逸富足。
“能搜刮银子的?法子,夫君都想过了。”赵夫人说道。
每年都为赋税发愁,曹寿和底下的?知州们可谓是?绞尽脑汁,用遍了法子。如今欠下的?银子,是?真没?法填补了。
曹寿痛苦地摇了摇脑袋。
赵夫人却道:“夫君想不出来,不如问问别人?”
“别人?”曹寿眼皮子一撩,陡然间松了口气,“那?不如问问谢敛。除了他,也没?人能有?这样的?本事。”
谢敛的?新政,说到底就是?富民的?政策。
以他的?本事,说不定真有?办法……
赵夫人知道曹寿已经有?了主意,但笑不语。然而她还是?叹了口气,就是?谢敛有?天大的?本事,银子却是?变不出来的?。
曹寿也是?这么想的?。
垂着手又叹口气,瘫着发愣。
门外却又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小厮推门进来,急急忙忙通传道:“何大人来了,说是?有?急事要告知大人您!”
曹寿急得从椅子上蹿了起来。
他苦着脸,对?赵夫人说道:“夫人先下去吧。”
“曹使节。”何镂手里抄着几卷册子,面上的?笑意不阴不阳,“年关将近,历年拖欠的?赋税也要快些交上去了。”
“是?,是?。”哪怕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曹寿也不得不满脸堆笑,“只是?何大人也知道,赋税要一层一层收上来。急不得,急不得的?。”
何镂反驳道:“不是?本官急,是?京都的?陛下要得急。”
曹寿心中暗骂。
面上不得已问道:“是?,我知道。”
“知道便好。”何镂自顾自坐下,对?着下人招一招手,“沏壶茶,尝尝府上的?凤凰单枞。”
仆人垂着手,尴尬地看向曹寿。
曹寿亲自走到博古架上,取下最上层的?茶罐子,手忙脚乱地沏了壶茶,倒了杯茶低到何镂跟前,“上百年的?古茶树,今年我就得了泡三?回?的?量,还没?来及尝。大人尝着若是?喜欢,便拿去喝着玩儿。”
何镂似笑非笑瞧着曹寿。
曹寿的?表情不太自然。
身居高位久了,想要做出俯首讨好别人的?姿态,当然就不太熟练。然而何镂想看的?,便是?这点“不太熟练”。
“我也不是?逼你。”何镂说道。
曹寿的?头?更?低,“自然,自然。”
何镂怡然靠着圈椅,手指搭在椅靠上,微笑说:“要宽限些时日,倒也是?顺手的?事情。只是?本官近日在宣化县视察,顺便看了账面,怀疑有?些不对?……恐怕要查一查整个邕州,需要劳烦曹使节帮忙了。”
曹寿豁然抬头?,面上却仍带着一团和气的?笑意。
他摩挲着茶盏,说道:“竟有?这回?事?”
“谢含之毕竟是?罪人出身。”何镂收敛了笑意,意有?所指,“虽然曹使节信他,可知州到底是?为朝廷效力,本官自然要查他。”
曹寿迟迟没?做声。
他坐在何镂的?目光下,浑身发僵。
何镂为什么来岭南,他也知道个大概。谢敛离京前,算是?将何镂背后的?赵宝得罪透了,赵宝便派出何镂来盯梢。
眼见着谢敛因为他起复,赵宝急了。
想要杀了谢敛,一了百了。
但赵宝和何镂顾忌着他这个节度使,明面上倒也没?做什么。可如今,竟连装也不装,逼迫他做出决断。
——他放弃庇护谢敛,何镂给他宽限时日。
“曹使节。”何镂道。
他搁下手里的?茶盏,眼底满是?深意。
曹寿额头?冒出冷汗。
岭南的?新政已经推行?了大半,即便谢敛被何镂杀了,大概率也不会影响到新政的?成功与否。
但朝廷给出的?时限很窄,拿不出银子便要拿他是?问。
何况为了谢敛彻底和赵宝撕破脸,是?件极其不划算的?事情。只要赵宝在皇帝跟前吹吹风,他远在岭南,就能平白吃个大亏。
“我……让我想一想……”曹寿艰难地说道。
他知道这买卖不算亏,顶多是?有?些凉薄冷血。但他想起自己请谢敛合作前,所说的?那?一番话,却又迟迟没?办法答应下来。
何镂好整以暇等着。
他知道,曹寿会答应的?。
现在的?谢敛,于曹寿已经没?有?更?多的?利用价值。反倒是?交不上拖欠的?赋税,朝廷怪罪下来,苦的?还是?岭南的?百姓。
曹寿这个节度使,对?百姓还是?上心的?。
死谢敛一个,造福岭南千千万万的?百姓,曹寿应当知道怎么选。
忽然,门被推开一条缝。
长随急匆匆地走进来,径直到曹寿耳边,说了几句话。
何镂眼见着曹寿脸色一变,险些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还不等他思?考出结果,曹寿已经是?喜上眉梢,笑得见眉不见眼。
“不必了。”曹寿说。
何镂一愣。
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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