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矜闻言,眼睛微微发亮。
她就这么看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
谢敛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
宋矜看不出来在意,反而道?:“我?冲的茶汤,好喝吗?”
她近乎是很认真地看着他。
谢敛陡然哑然。
他有些无措似的,手指微颤。然而迎着宋矜的目光,谢敛仍旧镇定?地移开目光,只道?:“嗯。”
宋矜又?问:“那你还要?喝吗?”
谢敛沉默了一会?。
他抬起黝黑的眼睛,看着她,“喝。”
“那你是来讨茶喝的吗?”宋矜迎着他的目光,眸子里带了一点戏谑,“傅娘子的茶还在那,你可以?继续喝。”
谢敛想也不想,“与她无关。”
宋矜立在梅树下,只看着他。
谢敛径直走过来,低声?道?:“阿念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她飞快道?。
谢敛有些无奈。
他瞧着她,说道?:“日后?不要?与她单独在一处。”
“她是你妹妹。”宋矜慢慢悠悠看他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你真的不喝茶了吗?”
谢敛气笑了。
他扫视傅琼音一眼,“不喝。”
见?宋矜还要?说话,谢敛先一步开口,说道?:“我?方才过来,本是来找你,结果撞见?的是傅娘子。”
第97章 风雨动四
宋矜意外一怔, 慢半拍才颤了一下眼睫毛。
她表面上很平静,仿佛并不意外。
……是来找她的吗?还以为他真是?闲得?无聊,来找傅琼音喝茶的。
宋矜心口发紧, 移开目光。
宋矜觉得?谢敛的目光有些沉,令她?浑身不自在。她?低垂着眼睛, 觉得?十分窘迫, 慢吞吞地?说道:“哦。”
谢敛道:“阿念骄纵, 若是?她?不懂事?胡言乱语, 你直接教训她?便是?。若是?实在没办法, 与她?撞见了,也?不要这样好脾性。”
青年语调徐缓,音色清冷。
宋矜陡然脸颊发烫, 她?仓促避开目光,勉强镇静下来,可脑子却还有些嗡嗡地?响, 乱七八糟的想法缠在一处。
但其中?最明显的——
谢敛是?怕她?受傅琼音和秦念欺负,特意来为她?撑腰。
这念头就像是?蜜糖。
宋矜不由低垂着眼睑,心思有些杂乱。
“她?也?没说什么。”宋矜没有在背后说人坏话的毛病, 何况秦念所说的事?情,她?还没想好怎么和谢敛说。
谢敛道:“我会训她?。”
宋矜忍不住奇怪看?他一眼。
谢敛如今在京都这样忙, 有数不清的人递帖子要巴结他,他竟还有空来管她?这点小事?, 半点不怕女郎们背后笑话他。
不过?……
他似乎也?从不管别?人的目光, 一向对她?很好。
宋矜道:“不必, 阿念与我说的不是?这事?……”
谢敛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 径直道:“你不必管傅澄江的事?。”
宋矜一怔。
先前来找她?的人,叫做傅澄江吗?
宋矜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京都有名的才子,很擅长填词作?画。
但比起他的才名,傅澄江的好友岑望更出名。
比起傅澄江有过?之无不及,且姿仪甚美。
去?年春的那场宫变里,死了很多人。也?是?今年回京,宋矜才知道,岑望不知为何也?死在这场风波当中?。
两人都是?翠微书院的学生。
去?年那群学生所抬的棺椁里,或许躺着的便是?岑望。
宋矜隐隐觉得?不安。
“我记得?,章世伯从前经常去?翠微书院讲学。”她?忍不住看?向谢敛,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他与我提及世伯……”
谢敛很少隐瞒她?什么事?。
一向很尊重她?这位名义?上的“娘子”。
但此时此刻,他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没有立刻回答她?话里的疑惑。
宋矜一颗心不由沉了下来。
远处有仆人疾步赶过?来,喘着气躬身对谢敛一揖,急匆匆说道:“谢大人,我家老爷请您过?去?。”
这里是?傅家,请谢敛过?去?的,必然就是?傅也?平。
谢敛道:“晚些与你说。”
说完,青年起身跟着仆人往外去?。
穿过?曲折的廊庑和小径,仆人带着谢敛一直到傅也?平的书房外。院子里绑着个人,此时跪在地?上,锦衣揉皱成一团。
正是?傅澄江。
谢敛的目光落在傅澄江身上。
傅澄江涨红了脸,想要扭过?脸去?,却又张了张嘴。
木门咯吱一声。
“含之。”傅也?平从门内走出来,老人拄着柄拐杖,沉沉的目光扫视过?来,“也?不是?我逼你做决断。但若是?外人知道,求情都求到我眼皮子底下了,日后叫我怎么管手底下的那一群人?”
谢敛躬身行礼。
他也?不看?傅澄江,只道:“首辅德高望重,应当没有人敢造次。”
傅也?平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透过?褶皱丛生的眼,老人明亮的目光落在谢敛身上。青年如冬日里的深潭,冷冽深沉,看?不清冰面?下藏着什么。
傅也?平:“你既然投到我门下,也?该有决断。”
这么多年,他和章永怡、宋敬衍互相制衡,如今宋敬衍已经死了,章永怡也?自知大势将去?,致仕还乡。
朝堂上这些文官,都要以他马首是?瞻。
谢敛就很识趣。
但还有不少人不识趣,眼下便是?个杀鸡儆猴的好机会。
傅也?平看?向谢敛。
眼底隐隐透出几分兴味来。
谢敛沉默地?看?向傅澄江,傅澄江张口想要呼救,却先一步被仆人堵住了嘴,一脚踹翻在地?上,像条死鱼般挣扎。
院内的积雪结了一层冰。
随着傅澄江的挣扎,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与他、与他的友人,都有些过?节。”谢敛抬眸朝傅也?平看?过?去?,意味极轻地?嗤一声,淡淡道,“不如交给我,也?省得?脏了首辅的手。”
闻言,傅澄江剧烈地?挣扎起来。
眼里满是?惊恐和愤怒。
傅也?平却轻笑起来。
“你倒是?记仇。”傅也?平点了点头,对下人招手示意完毕,方?才慢慢说,“我记得?,去?年就是?他带人,拿圣贤书砸你。”
这话不乏敲打,但更多是?提醒。
傅也?平怕谢敛顾念与章永怡的师生情,也?顾念翠微书院的同窗情分。
大庭广众之下,拿圣贤书往一个仕人的脊梁骨上砸。谢敛这人虽不择手段,可他一手拟出来的新政,却可以窥见治世之心……何等的羞辱!
谢敛只道:“目光短浅的腐儒罢了。”
青年眼尾微扬,犹有几分傲慢,气得?傅澄江怒视过?来。
王伯已经上前,将人直接扣住,直接拖到角落里,一把捂住了嘴。不过?片刻间,便将人打晕了。
见此,傅也?平才收回打量的目光。
两人进了屋内,仆人沏上来一壶热茶,便垂手退下。傅也?平浅啜两口茶,方?才笑着问:“听说,你去?看?音娘点茶了?”
谢敛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他垂眼,淡声说:“内人体弱,去?提醒她?添衣罢了。”
傅也?平知道孙女那点小心思。
也?乐得?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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