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禹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把尸体集中起来,处理干净。”
然后他回过头,示意骑兵队长跟上。
进入漆黑的树林,刚刚认命的骑兵队长心中不免泛出一丝侥幸,这种被单独对待的局面,让他生起了能活下去的希望。
见四下无人,路禹打消了他的侥幸心:“认真回答我的问题,看在你刚才的表现的份上,我能给你一个痛快一点的死法。”
骑兵队长挣扎着问:“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你杀得无辜者不少,应该想到有朝一日会有此下场。”
骑兵队长松了口气,彻底认命:“请问。”
路禹说:“看你谈吐清晰,言行举止并不粗鲁,想必是受过一定教育的,为什么要跟商人队伍过不去,这些商人途经每个城邦都会给你们带来一些利益,杀鸡取卵是你的自作主张,还是你们领主的意思。”
骑兵队长说:“我们很少杀鸡取卵,勒索钱财这里最常发生的事,而且我们一般只按人头要钱,从不多要。”
“还有规矩,谁定的?”
“也许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定的吧,在那之后,商人遇到打劫就会默认这个标准,奉上钱财。大多人出来当强盗也就是为了钱,我们也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商道上长久收费比杀鸡取卵要好太多,领主也不会为此追查到底。”
“话说得如此温柔,但是人应该没少杀吧?”
骑兵队长说:“其实,我们只杀了两队人,合计不过二十人,都是小型商队……都是那些商人道破了我们的身份,还威胁我们,不得已才动手的。”
路禹冷冷地说:“你觉得自己很无辜?”
骑兵队长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因此没有回话。
路禹又问:“梭伦边境这么干的人多吗?”
“就我所知,边境的大型城邦或多或少都有这种事,少数几个北方边境大型城邦领主管得严格,但是给底下人的奖赏不错,因此犯不着这么干。像我们……就那几枚钱币,只能每天吃又酸又硬的黑面包……”
“奖赏差异很大?”
“看领主心情和人品,边境城邦城主的钱财来源很多,光是重新和商人协议税额,以保护的名义多收杂项就能有不少的进项。有的领主愿意花更多的钱维护秩序,所以下面的人总是能吃饱,但是有的领主……偶尔会克扣你的钱币,让你饿不死就行。”
“你们不敢对领主发怒,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普通人头上?”
之前在一个城邦中碰到维护秩序的骑士时,那群骑士出言提醒路禹要小心前方。
审核路禹的身份时,这些骑士面色古怪,询问去处时,一个个更是欲言又止。现在想来,这些骑士隶属的就是骑兵队队长口中所说的管得严的城邦。
边境几大城邦自然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对于有骑士冒充强盗打劫更是了然于心,然而他们没法说破。一来,边境城邦彼此守望相助,难保某一天就需要对方的帮助;二来,他们害怕这事情中牵扯到另一个城邦的领主。因此最终只能以隐晦地方式提醒路禹这个教皇城出来,凭证上有主教戴维德盖章的特殊人士小心。
看见路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骑兵队长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您到底来自何处……如此强大的力量,应该可以通过优秀的骑乘魔物直抵目的地,不必跟一堆只能步行的普通商人搅合在一起。”
对将死之人,路禹表现得很宽容。
“教皇城,其实我也不想这样跟着商队走,但是我的老师希望我用眼睛亲眼看看梭伦边境的现状,回去之后让我和他说说感想……这是一份作业,我必须完成。”
这份作业劳伦德是私下布置的,连塞拉和璐璐都不知晓。
路禹知道劳伦德这是希望在临死前言传身教,让他能够更全面地成长,因此很老实地选择了最容易得到答案的方式——跟着商队前行,毕竟商队要跟五花八门的人打交道。
骑兵队长长叹一声:“所以,是我倒霉了?”
“可以这么说,还有遗言吗,我赶时间。”
骑兵队长沉默了一会:“如果您想看看梭伦边境究竟如何,其实不跟着商队,随便进入一个城邦,看看那里的农夫与奴隶如何就知晓了。”
“我会去看的,还有要说的吗?”
“没有了,请吧。”
没有大喊大叫,骑兵队长在最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正了正自己有些歪斜的头盔,等待着死亡降临。
须臾轻挥手中血剑,跟着路禹转头离去。
呆站在原地的骑兵队长好一会才身首分离,一只守宫快速地冲了过来,对着他的尸体吐了一口火焰,默默地蹲守着,直到尸体被烧成灰烬,火焰没有蔓延到四周,这才放心地回归。
护卫队的众人看见路禹回归,一脸的不自然,他们互相用手戳着对方,似乎是在鼓动着谁去做什么。
商人们则是聪明得多,他们拿出货物中最好的美酒,最棒的绸子,满脸笑意地来到路禹面前,一边感谢着他的救命之恩,一边试探着,是否能够聘请保护自己一路。
路禹拒绝了这一切,他径直走到树杈大叔面前,询问:“您是规划行程的对吧,接下来还要经过几个城邦才会前往怒火山脊?”
护卫队一行人不明白路禹这种实力为何非要跟随商队行动,他身边这个美丽而冷漠的女人展开双翼,挥动血剑就能带来大片的死亡,完全可以自己行动。
树杈大叔命人拿来地图,仔细查看后,回答:“我们还要前往两个城邦散货,收货,在边境的蓝盔城和其他商队合流,结伴越过怒火山脊。”
树杈大叔仔细打量着路禹的脸色,又看了看一边不断朝着自己使眼色的商人领队,补充道:“如果您想要直接前往怒火山脊……我们可以少走一个城邦,希望您能理解,我们的收入是和商人们绑定的,他们赚的少,我们就会少几片面包……我们大多有家人,他们还在等着我们把钱币带回去,换成可口的牛奶,松软的面包,好玩的玩具还有好看的新衣服……”
路禹摆了摆手:“没事,按照你们的节奏来就可以,不过路过两个城邦时候,我们可不可以稍微慢一点,我有些作业要完成。”
第276章 在安逸中堕落
商人们对于路禹的条件满口答应,有这样强大的人护卫自己,哪怕是只到怒火山脊,也是极好的……更何况,他还不要钱!
护卫队的人不再扭捏,纷纷上前表示歉意。
树杈大叔坐到路禹面前:“请别放在心上,我们都是手握刀剑,在生死边缘找口饭吃的粗鄙之人,很多人都有着牵挂,因此会对那些不守规矩拖累他人的人比较生气……虽然可能会让您感到生气,但是事实确实如此。”
看到这个糙汉十分认真,且有些忐忑地把护卫队人的反应糅碎,解释清楚,路禹有些哭笑不得。他压根没往心里去,护卫队这些人的反应都是正常人被拖累进麻烦中的正常反应,如果是自己遇到随便为自己惹来大麻烦,而且还不熟悉的人,也会那么腹诽的。
看到一众护卫队的人依旧有些不安,他拎过酒囊,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口。
看见路禹这个举动,众人瞪大了眼睛。
真的是劣酒,不仅酸涩,而且回口一点也不醇厚,就像是往水里掺杂了酒,又兑了一些陈醋……这么难喝的酒,还真是很少喝到。
路禹奇怪于这个忽然生出的念头,迅速回想了来到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还真是,因为有璐璐陪在身边,他处理很多事情时都有着底气,起初那是璐璐给予的安全感,当自己稍微变强,并且能召唤出血肉战车和钢琴这类召唤物后,强大就赋予了他见识到更高层次地权利。
送璐璐回家的路程虽然辛苦,但是比起不通魔法,没有任何底气只能低着头迎接各种意外状况的人而言,路禹其实真的很顺利了。
不仅如此,离开了塞拉、璐璐这些人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有变强不少。四阶的实力,实战方面,依靠须臾和双元素召唤物,即便面对六阶也能自保,如果考虑到召唤手册上提交了,还未召唤过的几个召唤物,这样的力量在梅拉也算是优秀了。
跟在两个天才身边,被迫跟着他们一直挑战高端局,第一次下了低级副本,路禹发现……
“什么嘛,我还蛮勇的。”
对于冒险者和佣兵们而言,喝酒有时候是一种仪式。
很多佣兵并不爱喝酒,也不喜欢脑子被麻醉,浑浑噩噩的那种感觉,只是因为出生入死的朋友们都喝,因此他也喝,不喝就显得生分了。
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是抵达怒火山脊还有几日的路程,路禹不喜欢周围都战战兢兢顾忌着自己反应的气氛。
果然,路禹喝了一大口酒,护卫队们纷纷长出了一口气,看路禹的眼神里没有了畏惧,只剩下了钦佩。
几个护卫队成员给自己猛灌了一口酒后走上前,询问路禹到底为何要前往怒火山脊,又为何要在梭伦边境的几个城邦停留。
拉近距离之后就一口气拉得更近,这是佣兵们最豪爽直接的相处方式。
树杈大叔见此,打发他们去处理尸体。路禹和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他愿意放下身段与大家相交,过大的见识差距也会这群学识浅薄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将他得罪。
这样强大的召唤师,整个梅拉屈指可数,结合他的行为和谈吐,基本可以断定来历不凡……出门还拿着一个主教盖章签名的凭证,毫无保留地在每一次被质疑的场合出示,恐怕就是为了隐瞒真实身份,毕竟路禹的表现看起来一点也不稚嫩,反而十分成熟沉稳。
到达商人们散货的城邦后,路禹没有跟随着商人们一起行动,也拒绝了护卫队的向导,他独自一人钻进了城邦中最繁华,人气最旺的街道。
没有店铺的商贩们占据着道路两旁的黄金地段,摆放着不知道从哪淘换来的破烂,并用力的吆喝着。
不希望前往领主宅邸,商人店铺售卖粮米的农夫们将大地赐予他们的礼物摆好,时不时用长期劳作老茧密布且皲裂的黝黑手掌捧起一些,向着来往的行人展示一番,也不吆喝,而是用眼神和动作,无声地炫耀着自己劳作获得的成果。
需要补充装备和口粮的冒险者们在这条街上穿梭,他们时不时一头扎进叮叮当当作响的铁匠铺子,时不时在酒馆里喝上一口酒,最后在路过那些售卖陈粮的农夫身边路过,挑挑拣拣地选出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只不过这些粗鲁地人翻弄袋子时总是不小心,那些裹在袋子边缘缝隙中的米粒就这么被洒到了地上,行人如织的大道上,路禹时不时能见到几个带着孩子的农夫在尘土中挑拣出那些被脚踩进黄土中的米粒,颤颤巍巍的放回到自己的口袋里。
路禹来到一个农夫前,这个老人的皮肤已是黝黑中泛着些许红,自上而下俯视他的路禹看到他那双浑浊而充满希冀的双眼时,不由得蹲了下去。
“好米啊……”路禹把手插进米袋,感受着米粒从四面八方挤压着手掌的感觉,看着那些白白胖胖的米粒,不由得赞叹道。
老人眼睛里突然有了光:“老爷你是有眼力的,买……买点吧。”
路禹问:“什么价……”
“这一袋子,只需要十枚铜币。”
路禹掂量了一下米袋,感觉基本有二十斤,根据西格莉德到达教国后了解的各国物价来看,这个价格毫无疑问是贵的,因为在四国流通的基础货币是可以继续细分的。
“这个价格比我在教皇城买的都贵。”
老人生怕路禹离开,解释道:“我们的税率高,老爷不能拿大地方和我们对比啊……我这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再低,我们连税额都交不上了……”
“梭伦的税率我记得是由皇室统一协定,调整的。”
老人愣了一会:“皇室协定,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领主老爷要求按照土地面积上缴粮米……不管歉收,绝收,只要你有地,就要上缴……如果不能上缴,就要将孩子质押为农奴,为他耕种足够额度的粮食,才能重获自由。”
路禹愣了一下,他忙问:“你之前也是农奴?”
“我们祖辈皆是奴隶……可不知为什么,六十年前,梭伦皇帝似乎做了什么改革,边境的许多个城邦的农奴获得了自由,还分配到了土地。起初我们都认为这是好事……毕竟只需要缴税就能有一块自己的土地,不用再挨鞭子,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税率越来越高……一开始还是按照收成缴税,到了后来是按照比例缴税……现在已经是按照土地的大小缴税了。以前缴不上还可以借粮顶着……现在还不上,我们就没有孩子了啊。”
一旁的须臾不解:“可既然你们要还账,那米应该直接给领主吧,为什么还要拿出来卖?”
路禹替老人解释:“因为领主和商人的收购价格无法让他们满意吧,卖给流动的冒险者至少可以多赚一些……让我想想,领主允许你们用钱财而非粮米抵税,对吧?”
“是的……老爷……买一点吧,哪怕一把都行呢,这都是很好的食物啊……您怕脏的话我再帮你筛筛。”
说着老人拿起一旁的工具,就要动手再筛一遍。
路禹拿出几枚铜币放在老人手上:“把米送到城东的商队里,有人会收的。”
看着老人一瘸一拐的扛着米袋子离开,路禹心中五味杂陈。
他很想直接给一枚银币,但是又怕让他的自尊心无法接受。
想起出门时塞拉的嘱托,他自嘲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她看到了,也许会笑我吧。”
路禹随后又找着一些商贩问了问情况,基本了解了梭伦边境的一些状况。
须臾说:“这些城邦在造反啊,国王定下的税率都不遵守,竟然自己私设税率。”
“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这些领主私设的税率基本是针对普通人,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让普通人再度变为农奴,而过往的行商,在这里经营的商铺采用的是基本一致税率,即便又索取保护费这样的情形存在,但是他们的确在遵守梭伦皇室定下的规矩。”
“皇室不管?”
路禹说:“你看过梭伦的地图就明白原因了。在人类的四大国中,最大的是扼守东部,阻断异族入侵通道的科德佐恩,因为异族这个共同的威胁存在,科德佐恩的边境贵族需要一些来自底层人的支持,不敢煎迫过急,否则无人愿意与城邦共同进退。其次是占据着梅拉中北地区的斯莱戈,他们把权利的重心放在南方,而辽阔的北方则被他们当做十恶不赦之人的劳改之地,并且北方还有斯莱戈的宿敌龙族存在,镇守北方的领主等于说是要时刻准备着和龙族血战,人口,民心也是他们需要稍微争取的东西,因此他们压榨也会学会合理地……呃……竭泽而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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