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惨叫如影随形,曾为猎人的格罗夫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敏捷的身姿,他在尽量不碰触到同样逃跑的普通人的同时,尽全力地加速,此刻的他只庆幸自己没有听那个黑心的魔法师鼓吹,再购入一双附魔的软铁靴子,那玩意跑起来一定硌脚,还不如皮靴好使。
所有奔逃的人群都涌向了莫尔顿城的西门,这条本能驰马而过的青石板路上人满为患,此时已经没有秩序可言,为了让自己能够离西门的城主宅邸更近一些,竟有身强力壮者将老者踢倒,任由他成为追赶而来的尸潮口粮,以有效减缓他们的追击速度。
格罗夫愣了片刻,在这位年富力强者未曾注意的瞬间,一剑削掉了他一只脚掌。
“啊啊啊啊啊啊!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然而格罗夫早已跑出去老远,他绝望的嚎叫引来的只有如虫群般袭来的尸潮。
格罗夫追随着逃亡者的脚步冲到了一半,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内心升起。
他忽然回想起了自己年幼时的一次狩猎,检查捕兽夹的自己没来由的浑身一惊,而后全身发凉,他惊恐地撒腿就跑,即便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身体仿佛夺走了大脑的控制权,强行他执行了这个指令。
就在年幼的自己跑出几步后,他赫然看到了一头高大的魔物从远处的灌木丛中悠然地踱步而出。
他看穿了捕兽夹的小把戏,转而蹲守捕兽夹,化身猎手等待着自诩为猎手的可怜虫到来。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格罗夫的身体仿佛回忆起了那一刻。
“难道说?”
一个恐怖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诞生,而此时骤然于城主宅邸内升起的耀眼火光则证实了一切。
莫尔顿城主宅邸内的魔法师艰难地应对着成百上千的灵体,然而这些没有了躯体的无比灵巧,在空中不断地闪躲,让魔法师们释放出的魔法纷纷落空。
伴随着一位又一位魔法师胆怯后退,原本结成的对敌阵型很快便出现了裂隙。
“他们没打算让任何活人离开这座城!”
察觉到这个事实的格罗夫很快理解了内心恐惧的来源,再次抬头仰望四周,远处的天空中分明漂浮着大量的灵体,没准外围也有游荡的尸体蹲守着。
拿出仅有的两张卷轴,格罗夫毫不犹豫用掉了一张,为自己施加了能暂时提升速度的风魔法,火速冲到了西城门下。
这里已然失陷,仍在奋战的卫兵早已虚脱,只是凭借着身体内的一股戾气在勉强抗衡。
“往城门外打,他们想要全歼我们!”
“做这个打算必然是害怕自己的行径为周围城邦所知,有所防范,我们必须逃出去示警!”
格罗夫本想这么喊,但是话到嘴边他换了个说法。
“只有向城门外突破才能活,死守真的是死路一条!”
乱糟糟的现场,格罗夫的大嗓门压下了周遭的喧嚣,一时间,求生的渴望让仍在战斗的魔法师、卫兵全都调转了反向。
在一道光魔法排斥开了沿途的大量尸潮后,格罗夫将自己最后一张加速卷轴用了出来。
一切只为出其不意,即便是对方也想不到有人会在尚未打开一条逃生通道的空挡以肉身撞进尸潮之中,寻常人只会被白骨与腐尸撕扯粉碎,化作一份口粮。
然而格罗夫有附魔盔甲,这份重金从魔法师手中求购的光、土双属性附魔能够让有了正面硬吃的勇气。
他看出了屠城已是必然,以莫尔顿城平均位阶可能不到六阶的战力应对如此庞大的亡灵大军完全就是痴人说梦,唯有趁着局势混乱之际才有逃命的一线生机。
格罗夫赌了,就赌自己辛辛苦苦攒钱,被其他信使吐槽脑子有病买下的装备好使,就赌那位黑心魔法师没有在质量上给自己大砍一刀!
“砰!”
格罗夫的血肉之躯撞在尸堆之中,盔甲瞬时释放出柔和的白光,轻柔地将他包裹起来,一双双无形的手将周围涌来的白骨与腐尸拒之门外,他就这么硬挤着在尸潮组成的墙壁中趟开了一条细缝。
仍试图炸开一条道路的魔法师们看到这神奇的一幕连忙紧随其后,试图利用格罗夫一起逃出生天,然而从天而降的大量灵体撞在他们的躯体之上,他们只觉思绪一凝,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迟钝了片刻。
只是片刻,白骨一跃而起,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拽住了漂浮于半空中的他们,一只又一只白骨前仆后继,攀岩而上,形成巨大的白骨塔,他们就这么在空中将一个又一个魔法师生生扼死。
也是这一刻的转火给了格罗夫一线生机,他艰难地从尸潮中冲出,借着加速魔法的余力向着远方的山谷中亡命狂奔。
似乎被人操纵的灵体们纷纷离开魔法师的主战场,他们共同组成了一片白色的迷雾,以极速逼近格罗夫。
同时,灵体之后,是两位身着黑衫的黑尸会成员,他们动用一切仿佛追赶着逃跑的小苍蝇,力求将所有人的嘴都捂住。
这场你追我逃的耐力赛在一处断崖处迎来了终结,灵体组成的死亡之墙狠狠地拍打在了格罗夫的身体之上,思绪几乎要被撕碎的他立足不稳,就这么坠入了下方的密林之中。
灵体们不依不饶,在追上来的黑尸会成员操纵下,一齐飘向断崖下的密林。
“果然还没死!”
看到远处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黑尸会发了狠,他们不惜魔力地增强着灵体,哪怕冒着失控的风险,也坚决的要搞死这只逃来逃去的虫子。
穿梭于密林之中的灵体避开了重重障碍,先于黑尸会一步锁定了目标。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密林,树木顷刻间起火、倒伏,浓烟滚滚中,失去了目标的灵体盘旋于上空,茫然地厉啸着。
黑尸会匆匆而来,在看到地面上碎裂的盔甲、断裂的长剑,以及一地的血肉残渣后,恨恨地骂了一句:“麻烦的渣滓,临死都不让我们获得尸体!”
“不管怎么样,我们算是完成任务了,把东西捡回去,告诉他们,莫尔顿城的围剿顺利完成,没有幸存者。”
整整一天一夜,接近黄昏时分,于爆炸处不远的一棵树下,泥土松动,一双脏兮兮的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而后是头颅。
他谨慎地观察四周,在听到归巢的鸟儿欢快地发出鸣叫后,且未有不和谐的打断后,他终于松了口气,猛地将身子从泥土中尽数抽出。
活似个泥人,光着膀子的格罗夫直至此刻仍然浑身发抖,一切都太悬了。
他所携带了两瓶药剂,一瓶是从碎金城商人手中搞到的不知名炼金术师捣鼓出的易燃易爆品,一瓶则是能够在泥土下隐匿并呼吸的魔药。
一切都是事先的准备,一直考虑自己有一天可能会信使身份暴露的格罗夫为自己准备了一条金蝉脱壳的逃跑路线,他为此购置了一具血肉人偶,藏匿于这处密林中,以便必要时假死逃出生天。
他想过自己的敌人可能是晨曦领亦或者教国,甚至可能是某一天要脱离梭伦时迎来的同伴追杀,但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等恐怖的境况下救了自己一命。
仔细想想自己这些年来所得的积蓄基本都用以筹备保命事宜,基本毫无积攒,他往日里总是会问自己……这些付出都值得吗?
直到现在,他忽然想豪气地大吼一声“值!”
但转瞬间,他的豪气便瞬时消去。
格罗夫忽然发现自己已然无处可去,今夜本就打算彻底摆烂,不再为梭伦的饭桶们继续工作,受那窝囊气,如今经历了生死洗礼,心境豁然开朗的他更是不愿意再吃回头草。
四十余岁,孑然一身,又身无分文,半生已过却从未有过属于自己的人生目标,格罗夫茫然了……
逃出来了,可又要去哪,又能去哪?
“投身教国?”
现在翻过大雪山无异于自寻死路,再者说进入教国的核心要义是信教,而他对光辉之神并不感冒,一个曾经向神明无数次祈祷拯救自己父母姐妹却得不到回应的人是不会信一个未曾显露过真实神迹的雕像的。
再光辉的教义也敌不过“你未曾救过我,我为何信你。”
苦难早已洗去了格罗夫对于宗教的虔诚,他痛恨那些虚无缥缈的话术,只愿意接受实实在在的降临。
“投身泽尼尔与塔妮娅?”
又回到梭伦的怀抱?可在格罗夫眼中,梭伦就是梭伦,无论是如今打着支援觉醒者旗号的塔妮娅还是霸气的泽尼尔,都是被那片土地所束缚之人,而且自己贸然投奔……被怀疑、被猜忌,自己又还能有多少余生能被这些人蹉跎。
格罗夫做完排除法,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也让他的心砰砰作响。
他想起了自己逃跑时拿出的信息总览,以及曾经对接过的梭伦信使信息……
虽然晨曦领的暴食者很恐怖,但是他们家的西格莉德领主似乎是个还能说理的人,而且就他掌握的信息,这位领主大人平日里采买总是平易近人的……
回顾昨夜发生的一切,格罗夫的内心越来越接近那个选择。
既然都赌了这么多次了,何不……再赌一次?
第513章 路禹与塞拉的共鸣
不敢靠近任何城邦,也不敢与人接触,经历了莫尔顿被屠城一事后,格罗夫将小心谨慎发挥到了极致,疑心这些沿途的城邦已经被那群操纵亡灵的魔法师们盯上。
他始终认为自己没有逃脱危险区域。
找准西南方不断前进的莫尔顿足足走了四天,才在无意间碰上了一只独居的半人马,双方在密林中的会面算不上太友好,不信任让两人警惕地对峙了许久,在格罗夫送出的一份魔力水晶下半人马才消弭了些许戒备。
经过指点,格罗夫得知,自己距离那座被迷雾笼罩的晨曦领已经不远,只要穿越大片被枫血优势种所控制的区域,再越过一条天灾之后阻隔两大领地的大裂谷便能够抵达。
“我奉劝你绕道。”半人马提醒,“枫血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在过往的大多数时间里,他们对外来者总是毫不手软,与晨曦领的静默相比,简直就是一群屠夫。”
即便没有半人马,格罗夫也不打算与这群危险分子打交道,只是他诧异于晨曦领周边生灵对于它的评价,听上去……很良心?
格罗夫分明感觉到,在得知自己是前往晨曦领寻找四领主后,半人马的态度有了显著的好转,甚至放下了手中绿意盈盈的长矛。
“在你的眼中,晨曦领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半人马瞥了格罗夫一眼,摇了摇头:“我乃至在这片区域独自生活的大多数生灵都对晨曦领内一无所知。”
“但看上去,晨曦领在你们中风评很高?”
“晨曦领虽然神秘兮兮的,但它把门关上后就不在乎你是否在外围闲逛,只要你不侵入领地范围内,它永远沉默,对我们而言是完全无害的,并且即便晨曦领的领地子民人员外出与偶然相遇也是平安无事。”
“红焰山脉过往有三大知名种族,青叶精灵、卢塔尔巨人,以及枫血,无论哪一个都没有如今的晨曦领好交流,你说我们会怎么看待这些种族?”
谢过半人马后,格罗夫再度启程。
绕着新生成的裂谷边缘行走不久,格罗夫偶遇一群精灵,对这片地区有所了解的他迅速意识到这可能就是青叶部族。
没有卷轴无法逃跑的格罗夫只能硬着头皮,摊开双手以示自己没有武器,并祈祷这些精灵不会第一时间发动攻击,而是留给自己一些解释的机会。
出乎意料的,精灵们毫无敌意,他们见到格罗夫竟有种说不出的敬畏感,着急忙慌靠过来后,聆听了事情经过,迅速帮他在裂谷之上以藤蔓架设起一道连接两岸的桥梁。
走到对岸的格罗夫茫然地朝着身后的精灵们挥手,并困惑于他们的热情。
他曾听闻晨曦领的边界施加了幻术,寻常人步入其中便会迷失方向,或是原地踏步,或是不经意间在内部转圈,最终在某一刻返回外界。
没有魔力的格罗夫拿出了一张卷轴,在干净的背面以泥土写下“不要伤害我”几个字后,高举双手缓慢向前试探,祈祷晨曦领的人能赶快发现自己,他现在真的好饿!
……
……
正在手把手为晨曦领符合条件者安排传送资格的三煤球有些发懵。
举着“不要伤害我”的牌子,赤裸着上身,遍体鳞伤地踏进晨曦领的幻术结界之中,这是什么行为艺术?
就连现场的萸草与西格莉德都面面相觑,雾妖更是变成了一个特大号的黄色问号——魔力潮的到来让她终于有了上色能力。
主塔内负责监视的人员自身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处理,因此急忙前来请示。
“带他进来吧。”
而后三煤球转向西格莉德,路禹开口吩咐:“你先试探一下他的来意,我这个模样,你懂的。”
西格莉德掩嘴偷笑,欣然前往。
今日正好是晨曦领传送权限发放日,大量符合资格的魔法师都在会议室内等待,赤裸上半身满脸胡茬的陌生男人被领进来的一瞬间,他们热烈而期待的讨论声渐渐停息,视线逐渐停留在了这个奇人身上。
在这位奇人浑身不自在到了极点之际,一位战斗组的成员拿来了上衣为他披上,清场的指令也被下达,会议室内迅速只剩下了寥寥数人,用饶有兴致的目光从上至下审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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