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丛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姜清昼在电话那头叫他的名字,才回过神来。
“我问你,很严重吗?”姜清昼没什么情绪地重复。
于丛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声音:“还好。”
姜清昼显然没信:“真的?”
一点沉重的、无声的悲恸跟着涌来,于丛看不见姜清昼的表情,难以察觉到他的心情。
“真的。”
他的视线在和姜清昼不咸不淡的对话里变得模糊,体会着夜间的温度。
“你妈妈给你的东西。”于丛开口,而后停顿了一下,“你看到了吗?”
“嗯。”姜清昼毫无察觉地回答,“看到了。”
于丛说:“那就好。”
“她跟你说什么了吗?”姜清昼问,“是不是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于丛脱口而出。
姜清昼在电话那头又安静了一会,好像在思考什么:“她让我今天回家,没说什么事。”
于丛哑然,脑袋隐隐钝痛。
“有事你要跟我说。”姜清昼声音低下去。
“没事。”于丛立刻回答。
跟着身体运转了两三天的大脑差点宕机,于丛理所应当地把这同时发生的几个问题关联在一起。
他理智与情感上都并不想让姜清昼知道任何。
姜清昼在相隔一千多公里的地方,情绪不太高:“好。”
“于丛,你在跟越律师打电话吗?”童曼脸色惶惶,从房门的缝隙看进来。
“我先挂了。”于丛眼睛眨也不眨。
姜清昼落地上海就开始觉得古怪。
首先是每天在聊天框里自言自语的于丛忽然消失了,变成了定时播报,偶尔也问姜清昼要定时播报。
接着连定时播报都没了,于丛好几天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在做什么,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最后是姜郁善,从国外回来后态度莫名变了,对姜清昼格外有耐心,三番五次打电话让他回家一块吃饭。
姜清昼拒绝了一次,姜郁善约他直接在工作室见,他又锁门回了学校。
那尊招财的东西被放进抽屉,合上前他瞥了两眼,总以为这是古怪的源头。
姜郁善风风火火地杀到了美院。
老刘的眼神也古怪,西装里的衬衫扣到最上方,下了车没两分钟就被汗湿。
姜清昼诧异地摁开玻璃大门,感觉老刘似乎看了他几眼。
“你上车吧。”姜郁善坐在后排没动,表情也怪:“就附近吃个饭。”
姜清昼听出一点生硬的柔和,姜郁善像是练习了很久,试图展现类母爱的情绪。
“哦。”
姜清昼没什么犹豫地上车,被车里的冷风冻得一个激灵。
“我问你个事。”姜郁善挑了家品牌酒店,二楼到三楼是咖啡厅,已经约好了包厢。
姜清昼心底忽然紧张起来。
他想过许多姜郁善可能要问的问题,比如为什么于丛会在工作室里等等。
思考的间隙,他习惯性地看了下姜郁善的脸色。
姜郁善脸色是他没见过的憔悴,脸上的疲惫难以掩饰。
“你看看。”她还化着妆,眼下的粉底有点斑驳,“这几个挑一个。”
姜清昼露出点困惑,接过她手里那沓纸,双语的资料,都是美东的学校。
“趁着秋季开学,直接跟我过去。”姜郁善揉了揉眉间,语气平常得像是在点餐。
姜清昼反应了一会,有点不可置信:“我不出国。”
“出国不是挺好的?”姜郁善皱起眉,“你不是一直想去?你那些高中同学不都去了?”
姜清昼莫名其妙地看她,脸色阴下去:“所以呢?”
“所以你自己考虑一下。”姜郁善指着他手里的东西,“挑几个也行,我这两天让人帮你准备申请。”
姜清昼没什么表情,看了她一会,把那沓纸丢回桌上。
“我不出国。”
他语气平静,在说一个肯定句,没有商量的态度,和姜郁善往常的口气如出一辙。
姜郁善不再说话,申请变了点,像是警惕起来,确认了什么似的。
“为什么忽然让我出国?”姜清昼感觉奇怪。
对面那个和他有着亲缘缔结的女人还是没开口,表情透着点虚弱,仔细看能发现她的嘴角在微不可见地发抖。
“你为什么不去?”姜郁善脸上罕见的不确定只保持了一瞬,语气居高临下,“你先给我个理由。”
她极少跟人要理由,大多数时候只要结果。
“……我在通大挺好。”姜清昼想不通她的反应,“老黄也很好,你为什么突然想让我出国?”
姜郁善看他一眼,脸上出现不符合母亲的冷峻。
姜清昼很熟悉这种感觉,有如她过去做每个不容置喙的决定。
“我不想出国。”姜清昼还算镇定,最后说。
姜郁善笑了一下。
她眼里嘲讽的意味很重,没打算掩饰,反问他:“你不会真的打算就这么在通大混下去?”
他的表情消失了,僵坐着看姜郁善的嘴巴张张合合,突然想起来她同意自己高考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通大多好,在姜郁善的想法里,所谓把大学看成命运拐点的普通人就好比大脑被割掉了一块,天生是不会思考的。
她只是想证明给别人看,姜郁善的儿子什么都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