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第23章 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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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杜阙忙着调查七皇子遇难一案,干脆在大理寺将就歇了。
    元月躺在榻上翻腾了半夜,将近五更才勉强有了困意,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午膳很是丰盛,全都是李嬷嬷亲手做的,可她半点吃不下去,于是唤人来把饭菜撤了下去。
    缀锦一直默默候在门外,见那饭菜分毫未动,十分担心,又害怕贸然进去惹她不快,徘徊不定之时,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一回头,脸上的忧愁消了大半,忙笑道:“郡主,您来得正好,姑娘不肯用午膳,您快去劝劝她吧。”
    丫鬟们端着饭菜鱼贯而出,瞧着的确是一筷子也没动过的模样,杜衡微微叹气:“我去看看,你忙你的去吧。”
    缀锦明白自己留在这除了添乱也没别的用处,便应声下去了。
    杜衡提裙入内,见元月趴在桌上,一张小脸严严实实埋在臂弯里,头顶炸起几缕碎发,简直把“苦闷”二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杜衡近前,敲敲桌子:“青天白日的,只管一个人窝在这里做什么?”
    元月没动弹,闷声道:“心里烦,不想说话,不想出去。”
    杜衡微微一笑,心中有了考量,拉开椅子坐下:“让我猜猜,该不会是因为六殿下吧?”
    这话果然有效,她当即坐直:“胡说!才没有。”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她陡然转了态度,惊疑道:“昨日宫里的事,你听说了?”
    “不止我,这会子恐怕全京城都知晓了。”她强扭了话题,杜衡也不为难她,敛笑认真道。
    皇帝昨儿夜里急差人请端阳王进宫,要端阳王配合杜阙查案。领命出宫后,端阳王顺道去了大理寺,连夜与杜阙、元嵩制订方案。
    今儿天一亮,端阳王趁众人吃早饭的间隙快马赶回王府,和家人简单交代了事情始末,并再三叮嘱杜衡切要照顾好王妃,杜衡满口答应,端阳王这才放心离开。
    元月心一紧,忍不住攥拳锤了下桌子,杜衡哭笑不得:“说话就说话,杵什么桌子,瞧那手指都红了。”
    ”阿衡,七皇子遭难,真不关杜阙的事。你那日也在,总不会像某些人似的,认定杜阙是凶手吧?”她朝前挪挪身子,握住杜衡的手腕,眸色迫切。
    “你别急,我肯定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她极少表现得这般急切,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幼年听闻杜阙不肯喝药是第一次,得知公孙家谋逆那日算第二次,第三次便是现在了。
    杜衡不合时宜地想,她好像更在意杜阙多一些。
    “阿月,放心吧。既是意外,那么再多闲言碎语也无法改变事实的。”附在腕上的手指竟在微微发抖,杜衡心一软,反握住她,拍了拍她的手背,“查案子姑且交给殿下,你就乖乖待在府里等他回来,吃好喝好,万不能折腾自己的身子。你想啊,到时候殿下安然无恙回来了,你反而病病歪歪的,像话么?”
    言罢,做主叫人热了饭菜送进来。
    架不住杜衡反复劝说,她胡乱吃了小半碗。
    饭后,杜衡提议一起去外头走走,顺道晒晒太阳,元月打不起精神,歪在榻上打着哈欠表明自己要补觉,杜衡不依不饶,半拉半推把她按到梳妆台前,为她精心打扮一番,强拽着人出门了。
    皇子府建得极为阔绰,后院栽种着一大片竹子,约莫有两三亩地,杜衡喜爱竹子,来了必定得去瞧瞧,遂与元月过了穿堂,径投后院而去。
    刚望见竹林,一个小丫鬟急急追来禀报:“不好了,卫国公府的人正在前院闹呢,皇子妃您快去看看吧!”
    元月回眸同杜衡相视无言,而后示意小丫鬟退下:“知道了,马上去。”
    两人去时,方蕴柔之母魏氏正闹得欢,两手叉腰,仰着下巴,瞪着眼睛,口吐秽语,唾沫星子横飞。府里的下人们碍于她是卫国公府二房的主子,不敢轻举妄动,只面面相觑着。
    这魏氏名为大家儿媳,实为市井泼妇,听说以前是北街上一家猪肉摊子的女儿,因貌美,人称“猪肉西施”。
    卫国公的二儿子方淮好色,城里的千金们对其避之不及,三十岁的年纪,仍孑然一身。机缘巧合之下,这方淮与魏氏碰了面,二人一见钟情,瞒着双方父母生米煮成了熟饭。
    日子一天天过去,魏氏的肚子也越来越大,方淮没办法,只好对国公府全盘托出。木已成舟,国公爷、国公夫人不情不愿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
    几月后,魏氏诞下男胎,后一年,又诞下方蕴柔,国公府这才渐渐接受了魏氏这个儿媳。而方蕴柔泼辣的性子正是魏氏言传身教的成果。
    魏氏见过元月,望见元月过来,拨开四周的下人,大步至她面前,抬手便是一巴掌:“当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你们两口子,没一个好东西,黑了心肠的畜生!”
    魏氏中年发福,胳膊腿上尽是横肉,力气当然也大得很,元月没防备,右脸不偏不倚挨了那掌,脸颊顿时火辣辣的,嘴里也泛起一股子血腥味。
    杜衡吓了一跳,急呼下人钳住魏氏,又命人火速请郎中来,下人们从震惊中回神,没敢再耽搁,各自行动起来。
    一巴掌难解魏氏心头之恨,她恨不能亲手取了元月的命为方蕴柔报仇。她不断挣扎着,试图冲脱钳制,喉咙中发出低吼声,犹如一只疯狗一般。
    脸疼得厉害,眼睛也酸涩异常,元月轻轻捂住肿起来的脸颊,直瞪着张牙舞爪的魏氏:“你凭什么打我?”
    长这么大,阿爹阿娘都没抿过她一根手指,魏氏一个乡野村妇,怎么敢!
    魏氏眼珠子张得极大,似要掉出来,眼球上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凭你害了我的柔儿!凭我的柔儿死不瞑目!”
    魏氏面容实在可憎,行为更是癫狂!杜衡怒火中烧,卷起袖子逼近魏氏,照着她凶狠的脸重重抽下去,一回不够,又抽了两下,这才稍稍解气。
    “泼妇无礼!此处岂是你能撒野的地方!”杜衡平生最厌恶泼妇行径,尤其这人还不知死活地动了她最要好的友人。
    杜衡微微定神,解下贴身玉佩,回头交代容儿:“你拿着我的玉去卫国公府,转告他们,魏氏以下犯上,伤了六皇子妃,按礼法,该掌嘴二十。他们若有异议,尽管叫他们来找我。”
    容儿不多话,小心捧过玉佩,依言去了。
    一听要掌嘴,魏氏越性疯狂了,不住破口大骂,光口水就吐了一小滩:“天杀的,你们竟敢打我!哎呦,这世道没王法了,那毒妇害死了我的女儿,现在又想杀我灭口啊!”
    杜衡视若无睹,指挥下人按住魏氏的肩膀跪下,特意从人堆里挑了个身强体壮的婆子:“你来,无须手下留情。”
    婆子连连答应,卷了衣袖到魏氏面前站定,一顿挥臂,其他人给数着,够二十下后,婆子及时收手,而那魏氏双眼发懵,唇角溢出丝丝血迹,头无力地垂在一侧,似乎快晕过去了。
    这时郎中急匆匆赶来,元月面上的疼并无半分减轻,反而耳朵里也嗡鸣起来,头也阵阵眩晕,离她近的两个小丫鬟发觉她不对劲,忙闪身前去扶住她。
    身子有了倚靠,她好受了些,强打精神对杜衡道:“阿衡,打也打完了,先让郎中给她看看,之后就送她走吧。”
    魏氏已然受到惩罚,杜衡亦非赶尽杀绝之人,故而着人架着无知无觉的魏氏到前头倒座房去等着,稍后便打发郎中去瞧。
    元月欣慰笑笑,还好有阿衡在,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拿魏氏怎么办。
    “阿衡,谢谢你。”
    转瞬间,眼前天旋地转,意识彻底遁入黑暗。
    ……
    又见到他了,还是那个熟悉的场景。
    破碎扭曲的五官慢慢逼近,耳边不停回荡着凄厉质问:“圆圆,我好疼,我好冷,你为什么不来陪我,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嫁给杜阙?为什么,为什么!”
    是啊,她本该与勉之哥哥共饮合衾酒、共白头才对……他含恨而死,她却背叛他与旁人成了亲,甚至无耻地生出了就此安逸下去的想法……
    错了,一切都错了。
    勉之哥哥,圆圆这就来陪你。
    她慢慢闭上眼,张臂拥抱那些可怖的碎片,她静静感受着碎片锋利的边缘刺破了皮肤,扎入了筋肉;她无声感受着鲜血一点点流干;她默默等待着久违的拥抱、熟悉的气息……
    “阿月,阿月!”有人拥住了她,替她挡去了痛楚。
    是勉之哥哥吗?
    是他来了,一定是他!
    她缓缓睁眼,漫天灰黑之间,闪动着两点星光,她伸手去触碰,指腹触及的刹那,黑暗消散,青光乍现……原来,那闪闪发光的,并非天上的星星,而是人的眼睛。
    指尖勾勒着,描绘着,她认出了眼眸的主人公:“杜阙,是你。”
    小手之上落下一只大手,大手紧紧包裹着小手:“……是我,阿月。我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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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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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月是午后昏倒的,杜阙是半夜回来的。
    接到杜衡飞书时,杜阙正在永定寺同大理寺、刑部之人询问僧众上巳节当日有关七皇子杜渊的情况,拆开书报的瞬间,如水般平静的眼眸激起了惊天骇浪,草草对众人撂下句“我有急事,需回京一趟,尽快赶回”之后,跃马而去。不过须臾,背影已杳然无踪。
    山路难行,天色渐暗,马蹄打滑了好几次,然再危险的情形都抵不过他心底蔓延的自责、后悔。
    近四个时辰,他终于望见了府邸前的灯光。
    身披风尘,他半跪在榻前,看着她红肿的脸,五指无声收紧,满腹愧疚却难以说出口,忍到最后眸底一片猩红,旁人都道他在为她而落泪,独他明白,那赤红之下包裹着的是缕缕恨意。
    “你,哭了?”咫尺之外,杜阙的眸色红得可怕,这让元月颇为无措,不就出了点小意外躺了几个时辰吗?他这个表现,怎么感觉像是她人没了似的。
    杜阙果断否认:“路上被灰尘迷了眼,无碍。”
    话虽如此,可他耷拉着眼尾一眨不眨盯着她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受了莫大委屈的小狗……噢,不,小狼崽子。她怎么可能当做无事发生?
    “不,你就是哭了。”刚恢复意识,脑筋转不过弯来,换做往常,她根本不会专门戳穿他拧巴的心思……她懊恼地拍拍脑门,干脆岔开话题:“你不是在查案子吗,这会子怎么回来了?”
    他那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一股子风沙味,不难猜测是连夜赶路导致的……而能做出特意给他递消息的事的,只有阿衡了。
    话说阿衡这是有多希望她能与杜阙相亲相爱地在一起啊?阿衡以前明明很讨厌他来着。
    思及此,她看向杜阙的眼神掺了几分复杂,怪道从前看话本子上都写哪家的千金走街上忽然瞧见一位美男子,光这一眼,便春心萌动非之不嫁了,原来俊俏公子当真自带魅力,无意之间便赢得了他人的信赖,阿衡、缀锦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的眼里怀疑一阵,感叹一阵,又无奈一阵,杜阙难以捉摸她的心思,以为是自己连夜奔波沾染到衣裳上的尘土味、汗味冒犯了她,遂起身退后两步,低眸沉道:“案子可以迟些查,而你的安危,不能有误。”
    熟悉的不自在感涌上心头,元月忙把脸偏到一边,闭了眼催促他:“你看到了,我好得很,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的处境吧。案子查不明白,陛下不饶你,贵妃更不饶你。天亮了,再耽搁下去,恐怕我就得担一个‘妨碍公务’的骂名了。”
    出走的理智再度回归,杜阙点点头:“阿月,等我回来。”
    心里甚为烦乱,她摆了摆手,应付:“好了快去吧,一个大男人唠唠叨叨的。”
    她刻意合着眼,只用听觉感受他的举动,沉寂片刻后,屋里响起脚步声,愈行愈远,直到彻底无声,她才有勇气张目,而锦被底下用手心紧紧按住的心口,总算重归平静。
    她想,她大抵是疯了吧……
    早膳后,下人来报:许夫人来了。
    元月又怕有喜,慌张走到铜镜前左右端详伤处,起床时用冰块冷敷过,刚刚也搽了药,这阵儿瞧着肿像是消了些,就是这清晰的五指印,着实丑陋,万一让阿娘见了,夜里又该担心得睡不着觉了。
    左思右想,她立叫人取来一顶帷帽戴上,刚巧许夫人推门进来,“阿娘”二字尚未喊出口,便被许夫人抱住。
    躺在阿娘怀里,她情不自禁委屈起来,泪珠子宛如断了线似的止也止不住,没一会儿那薄薄的一层皂纱给打湿了大片。
    “还疼不疼?”许夫人轻轻撩开皂纱,眸光一颤,声音也跟着发颤,“这泼妇,竟敢出手打我的心肝儿……我必到国公府讨个说法来!”
    说着就要撒手离开,元月眼疾手快,扯住许夫人,泪眼汪汪道:“阿衡已经替我打回去了,您放心吧。”
    将昨日之事说了个明白,许夫人难看的脸色缓和不少,带着她到矮塌边坐下,握着她的手叹道:“有第一回 ,便难保不会有第二回。依我的意思,风浪平息下来之前,你回府里住着,一旦出什么变故,我和你爹也方便照应你,总好过在这府里一个人撑着。”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元月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乍离了家人,原就伤心,昨儿个又赶上那档子晦气事,另外这几日城里谣言四起,她每日听底下人在外面闲聊说起时心里也好受不到哪去,偏生杜阙还忙着四处奔波查案子,无暇顾及她,杜衡府里还有王妃需要费心照顾,有心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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