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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风华 第786节

    而眼下宋士廉主动请缨,可说是再合适不过。
    宋士廉被朝廷派到东北,肩负的职责便是招安黑山匪,他是吏部的官员,奉旨招安,既然能对黑山匪进行招安,当然也有资格去招安海寇,所缺的不过是一道旨意而已。
    对此秦逍倒是有了准备。
    他在幽州扭转乾坤,阻止了幽州长史黄奎和太监孙皓的阴谋,甚至在孙皓手中获取了一份空白的圣旨,那道诏书上只盖有玉玺,却并无任何旨意,而拿刀空白的诏书,秦逍却是带回了东北,藏在自己手中。
    秦逍心里很清楚,这份空白的诏书,看似没有任何旨意,似乎毫无用处,但实际上却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盖有玉玺的诏书,自然是童叟无欺的真正诏书,只要在上面填写合情合理的旨意,立马就能成为真正的诏书。
    朝堂已经落入澹台悬夜之手,颁下的诏书其实都不是圣人的意思,而是伪诏,既然如此,秦逍在这边拿着盖有玉玺的空白诏书伪造一份圣旨,自然不会有任何心理压力。
    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轻易丢出那道杀手锏。
    但是如果令狐玄真的同意协助组建水师,到时候那份诏书自然就能够起到大作用。
    第1347章 军阀世家
    秦逍没有将底牌轻易亮出来,只是含笑点头道:“宋大人主动请缨,那是再好不过。”看向宇文承朝,问道:“宇文郡尉,你觉得要查清楚那股海寇的底细,该如何下手?”
    “他们是江湖势力。”宇文承朝倒是干脆的很,“如果让官府的人去调查,短时间内未必能有进展。江湖人做江湖事,属下倒是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秦逍笑道:“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大家商议商议也就成熟了。”
    “将军可还记得星罗堂的崔满城?”宇文承朝问道。
    秦逍自然是记得,龙锐军刚刚进驻广宁城之时,辽东幕僚房炜就想利用星罗堂在城中闹事,但星罗堂坐堂大爷崔满城不但没有配合房炜的谋划,反倒是将房炜送交了龙锐军,表明了投靠龙锐军的态度。
    “你的意思是?”
    “星罗堂虽然只是市井帮派,但耳目众多,消息灵敏。”宇文承朝道:“白郡守在辽西推行均田策,也并不想想象中的那么顺利,诸县是不是还有些人出来生事。这位崔九爷在辽西很有威望,地方上的不少矛盾,只要星罗堂出面,大都能解决。”
    秦逍也是明白,朝堂有朝堂的法度,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有时候这两股力量看似在一片天空之下,但却宛若两个世界。
    官府能办的事情,江湖势力无法周全,可是有些事情江湖力量轻而易举能够扮成,官府的力量却是费尽力气也未必能办好。
    秦逍其实早知星罗堂在辽西的实力不弱,毕竟当初星罗堂可是背靠官府,说得好听是帮官府办些差事,说的难听就是官府的走狗,虽然办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多年依靠官府势力发展壮大,在辽西还真是根基扎实。
    “让崔满城去打听那股海寇的底细?”
    宇文承朝点头道:“正是。如果要尽快摸清楚那股海寇的行踪背景,星罗堂是最合适不过。我们不必先与那股海寇直接有接触,让星罗堂出面摸清楚他们的底细,只要有了线索,可以让崔满城先与那边接触,试探他们的口风。如果他们真的有被招安之心,到时候再请宋大人出面去负责此事。”
    “将军,宇文郡尉的计划很周全。”宋士廉立刻道:“可以按照这个方法去试一试。”
    秦逍含笑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宇文郡尉,你去找崔满城商议此事。”
    大公子宇文承朝虽然出身西陵世家,但性情豪迈不羁,喜欢交接江湖人物,秦逍知道打工自己然提出由崔满城去摸索海寇的底细,也就表明他与崔满城的关系不错,而且判定崔满城可以办好此事。
    “目下最主要的事情,还是盯住皇甫云昭的动作。”秦逍正色道:“朝廷之前设立了军备司,衙署放在了顺锦城,用以负责龙锐军的后勤供应,现在皇甫云昭领兵进驻顺锦城,虽然暂时不至于对军备司下狠手,但肯定会处处刁难,军备司已经是形同虚设,皇甫云昭不可能让军备司再向龙锐军提供一颗粮食。”看向霍勉之,道:“霍大人,以后这后勤方面的事务,还需要你多操劳。”
    霍勉之恭敬道:“将军放心,下官将会竭尽所能。”
    “宇文郡尉,正好你提及崔满城,我还有一件事情也想交给他们去办。”秦逍正色道:“军备司那边,宇文怀谦和费辛两位还在操持,他们现在是身处虎穴,不过他们属于朝廷派遣的官员,辽东军只要没有真正举起反旗,暂时倒也不敢对他们怎样。”顿了顿,才继续道:“但我心里始终不放心,你可以让崔满城派人先去打听一下情况,看看是否有办法让宇文大人他们从顺锦城脱身,回到辽西来。如果星罗堂能办好此事,我定会重重有赏。”
    宇文怀谦是宇文承朝的叔父,辽东军进驻顺锦城之后,宇文承朝心里其实就一直很担心,但自然不好主动提出让宇文怀谦等人退回来,如今秦逍主动提出来,宇文承朝心中感激,拱手道:“将军放心,此事属下会办好。”
    辽西在举行会议之时,辽东军安东大将军府内,却是一片肃杀气氛。
    大将军的案头之上,堆放着厚厚的文函。
    安东大将军汪兴朝双眉紧锁,神情凝重,大厅之内,左右两边的椅子上,坐着辽东军的重要将领们,这些将领麾下各有兵马,在辽东军中,这十几名将领的意见几乎就可以决定大局。
    辽东军驻守东北百年之久,诸多将领立下赫赫战功,积攒了威望和实力,自然也就让本家的家族成为辽东军中不可撼动的力量。
    东北的世家豪族多年来遭受辽东军的打压和削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北境十八坊背后的那些世家商贾,虽然曾经都是东北的名门望族,但如今却都成为了辽东军牵在手中的木偶。
    打压东北世家,当然不是因为辽东军想要在东北施行什么大的改革举措,他们的目的单纯而简单,就是以辽东军来取代东北世家的地位,压垮旧的东北世家,以辽东军为班底在东北形成新的世家豪族。
    这么多年下来,辽东军的目的已经是大见成效。
    辽东军在东北已经形成了六大家族,六大姓氏不但在军中掌握了兵权,而且通过跑马圈地,控有大量的山林良田,而更多的辽东系将官则是依附在这六大家族之下,极近敛财之能事。
    六大家族自然是以汪家为首,皇甫家则是仅次于汪家的存在,而其他四家祖上亦都是征伐渤海的大将。
    “此事还要再考虑。”一阵沉寂之后,汪兴朝终于淡淡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难道因为一场失利,便要斩杀大将?”目光扫过众人,道:“依本将之间,罚他半年俸禄也就是了。”
    坐在右首第一位的灰甲武将已经道:“大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这话确实不假,不过这次的战败,可不是一般的战败。如果在战场上失利一次,即使损兵折将,却不会影响大局,那么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周烈这一次轻敌冒进,甚至没有与海寇直接交锋,便损失三艘战船,而且死伤上百名久经训练的精锐水兵,如果不能从重处罚,只怕军心不服。”
    这灰甲武将姓唐名开甲,在辽东军中的地位非比寻常。
    武宗皇帝当年留驻两万精锐兵马镇守辽东,将兵马交给了名将窦顺德,甚至隆恩浩荡,赐唐姓,更名为唐顺德。
    唐顺德便是辽东军的第一任大将军,改为唐姓,其实也是为了以此姓氏震慑诸夷。
    唐顺德文武双全,坐镇一方,对大唐忠心耿耿,自然也是威震天下的一代名将。
    不过百年过去,大将军易主,但唐家却依然是辽东军中最有实力的一股力量,唐开甲是唐顺德的后人,依仗祖上的荣光,虽然没有立下什么丰功伟绩,但他在辽东军中说上几句话,即使汪兴朝也是不敢轻视。
    “唐将军所言极是。”其下一名武将肃然道:“大将军派遣周烈剿匪,是为了打通海上的商道,以此来对抗龙锐军那边的黑山贸易场。只要海上商道通畅,货物能源源不断输送到阜城,与北边的贸易也不会中断。锡勒诸部中,步六达和所属诸部自然会一直与咱们贸易,还有渤海人也只能与咱们进行贸易,就算贺骨和真羽两大墙头草,也不可能将宝全都压在龙锐军那边,多少还是会在阜城进行一些贸易,如此一来,咱们在阜城的财税就不会彻底断绝。可是周烈这次惨败,导致海上商道彻底断绝,这已经不是一城一地的损失,而是直接对咱们的战略造成沉重打击。”
    唐顺德立刻道:“不错。没有了货物来源,北方诸部就只能跑去黑山。我们的军费来源被斩断,而龙锐军那边却是日进斗金。时间一长,双方的实力差距就会迅速缩小。”扫视在场众将,冷笑道:“而导致这一切后果的,就是周烈。”
    众将脸色都是颇为难看。
    多年以来,阜城贸易场就是一座取之不竭的金矿,在座众人都是阜城贸易场的直接受益者。
    海上商道被切断,对阜城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直接的后果便是让在场众人的利益受到了不可估量的损失,从自身利益出发,在座诸人对周烈当然是恨之入骨。
    “辽东水军此番大败,周烈确实是脱不了干系,而且要负主要的责任。”汪兴朝神情冷峻,缓缓道:“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周烈是当今天下屈指可数的水军名将,至少在我辽东军,论及统领水军,无人能出其左右。”顿了顿,才继续道:“敌寇能够一战摧毁我们三条战船,可见他们的谋略和水上作战能力都是非同一般。本将现在考虑的不是商道问题,而是整个东北海域的问题。我问你们,如果那帮海寇自此之后在东北海域肆意妄为,有谁能够领兵应付他们?他们若是袭击长生港,又有谁可以将他们击退?”
    第1348章 群起攻之
    众将互相瞧了瞧,唐开甲才道:“大将军,周烈虽然有水军才干,却不能因此不受军法节制。且不说周烈此战失利对我们造成多大的损失,便说他是堂堂的辽东水师统领,抽调水军三艘主力战船出海剿匪,没有与海寇直接交锋,三艘战船便尽数被摧毁,如此无能,传扬出去,已经是大大折损了辽东水师的威名。”
    “不错。”又一名将领朗声道:“大将军,战船中了埋伏,水师官兵乱作一团之际,周烈竟然带着几人逃离战场,这与懦夫有何区别?辽东军骁勇善战,即使处于下风,领军大将也该带着麾下兵士血战到底。”
    其他人纷纷道:“正是。大将军,此等怯懦之徒,遭此大败,怎可轻饶。”
    汪兴朝看在眼里,心知在场这些人都倾向于处决周烈。
    其实周烈遭此大败,汪兴朝心中当然也是同样震怒,不过他能坐上大将军的位置,自然不会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
    他比谁都清楚,这时候若是论罪斩杀周烈,只会让辽东水师的情况更不利。
    水师三艘战船被摧毁,确实元气大伤,几乎再无出海作战的实力,但水军毕竟还保留了一艘海鹘战船,此外军港内另有多艘小型战船,这支力量虽然不能再与之前同日而语,但却还是可以用来保护长生港,甚至可以卫戍辽东郡近海海域。
    其实他也明白,周烈此次战败,还真不是因为无能所致,而是敌寇实在狡猾,竟然设计出火攻的战术,否则若是两军交战,周烈也绝不会落得如此惨败。
    如果就此处决周烈,等于斩断了辽东水师的臂膀。
    不过在场这些人都是辽东军的重要将领,这些人都想着要重罚周烈,自己若是全力维护周烈,反倒会让这些人心存不满,在当前的情况下,辽东军定然要上下同心,如果因为周烈而导致将帅失和,当然不是汪兴朝愿意看到的。
    他正自沉吟,忽听得脚步声响,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到侧门后快步走出一人来。
    来人一身甲胄,并无戴盔,却正是水军统领周烈。
    瞧见周烈突然出现,汪兴朝皱起眉头,其他将领却都是显出鄙夷之色。
    周烈虽然才干出众,但性情孤僻,军中无党,如果不是因为汪兴朝的照顾,水军统领的位置那也是轮不到他。
    他与在场众将没有多少交情,如今战败而归,自然也不会有人为他求情。
    走到厅中,周烈单膝跪下,仰头道:“大将军,末将战败,实属无能,恳请大将军以军法从事。”
    汪兴朝眼角微跳。
    其实此番引蛇出洞再埋伏出击的计划,是他一手谋划出来,他派出汪恒前往江南布置诱饵,再下令周烈埋伏出击,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谁能想到会是如此结局。
    周烈回来之后,将情况详细说明,汪兴朝便即明白,从一开始,他就被令狐玄算计,周烈领兵出海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踏入了对方的陷阱。
    所以真要说起来,此次大败,他这位大将军也是难辞其咎。
    不过事情的真相当然不能让众将知晓,否则自己此次被令狐玄算计,导致水军大败,若是传扬出去,自己的威望必将遭受重大打击。
    “周统领,你能够知道自己有罪,而且主动请罪,还算条汉子。”唐开甲沉声道:“有件事情,我还真想向你请教?”
    周烈只是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周统领,你的战船都被摧毁,又是如何获得船只死里逃生?”唐开甲冷声道:“我听说你们回来的时候,船上的水粮都是足够,可否问一句,那条船从何而来?”
    周烈并没有犹豫,道:“从火场脱身后,遭遇到敌船。太湖盗首令狐玄就在船上,他没有杀我,反倒是送了一条船让我们返回辽东。”
    “哦?”唐开甲问道:“你说令狐玄在船上,有何证据?”
    周烈道:“我亲眼所见,自然不假。”
    “也就是说,你并无证据证明,你的对手是令狐玄?”边上一名将领道:“先不说他是谁,既然他们耗费心思设下陷阱,摧毁了水师三艘战船,而且上百水兵死伤,却为何要放你返回辽东?你回到辽东没有两条,随你出战的数百名水兵也都先后返回,周统领,你不觉得这实在是太过蹊跷吗?”
    唐开甲冷笑道:“不错。那股海寇在海上最忌惮的应该就是你周统领和麾下水师,按理来说,他们只有将你们诛灭,才能在海上无所顾忌。既然如此,有机会将你们一网打尽,他们当然不会手下留情,特别是你周统领,威名远扬,既然抓捕了你,绝无可能放虎归山。”身体微微前倾,逼视周烈道:“周烈,他们为何要放你回来?”
    周烈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
    在场众将俱都是死死盯着周烈,本是同袍战友,但此刻却像是看着一头猎物。
    “怎么,周统领无法解释清楚?”唐开甲冷冷道:“还是这中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周烈勃然大怒,沉声道:“唐将军,你若觉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尽管拿出证据来。”看向周烈道:“大将军,令狐玄放末将回来,理由也很简单。他说渤海人整军备战多年,野心勃勃,如果找到机会,必然会有所动作。渤海水军实力不弱,一旦出兵,必然是水陆并进,如果没有辽东水军,日后就难以抵挡住渤海水军,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渤海人?”唐开甲哈哈笑道:“那帮孙子当年被我们打的丢盔弃甲,跪在地上不敢动弹,他们还有胆量觊觎东北?令狐玄不过是一介草莽,他能有如此见识?”
    其他诸将也都是大笑起来。
    其中一人道:“周统领,你帅水军主力伏击海寇,却大败而归,连区区海寇都无法剿灭,难道我们还指望你去应付渤海水师?这岂不是荒谬?”
    “大将军,依末将之见,周烈为何能安然无恙返回辽东,一定要彻查。”唐开甲冷声道:“他是否与海寇达成了什么协议,谁能知晓?”
    “那股海寇背后明显是龙锐军在撑腰。”一将沉声道:“周烈,你是否已经背叛了大将军,暗中投靠了龙锐军?否则无法解释他们为何会放虎归山。”
    周烈显然没有想到诸将会给自己扣上勾结龙锐军的罪名,他性情正直,遭此污蔑,自然是难以承受,厉声道:“末将对大将军忠心耿耿,岂会投靠龙锐军?你们若有证据便拿出来,否则我绝不受此污蔑。”
    汪兴朝神情冷峻,沉声道:“都不要吵了。”吩咐道:“来人,先将周烈带下去。”
    门外的武士立刻进来,周烈却已经起身,左右看了看,冷哼一声,才看向汪兴朝道:“大将军,令狐玄虽然是贼寇,但他说的有些话并不是没有道理。渤海渊盖建野心勃勃,眼睛一直盯着东北。这些年我辽东军却是疏于军伍,许多人只知道大肆敛财,上行下效,军中也是士气低落,如果渤海人真的杀过来,该如何应付?龙锐军固然可恨,但如果我们将精力都放在龙锐军的身上,甚至最终引起唐军互相残杀,便宜的只能是渤海人……!”
    此言一出,不但是在场诸将,便是汪兴朝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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