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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餐厅当中,莱恩和阮向远面对面地站着,互相看着对方。
前者面无表情,后者抱着一大堆的棉签和消毒水,那叫个阳光灿烂。
窗边原本应该是属于莱恩这一方人手的地盘,但是不知道在他出去的这一会儿发生了什么,此时,黑发年轻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站在他的地盘上,异常嚣张地张着双臂迎接他那些各式各样的场外救援——莱恩相信,等到天黑的时候,说不定会有人往里面扔保暖棉被也说不定。
漂亮少年这么想着,心中微微嘲讽,转过脑袋,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的莱巴特——非常意外的是,在几乎所有人几乎都已经叛变的情况下,这家伙似乎异常死心塌地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莱恩盯着莱巴特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地,用平静无起伏的声音说:“莱巴特,你流鼻血了。”
莱巴特下意识地伸手抹了一把,果不其然,摸到了一丝滑腻,并且随之而来的是口中也尝到了血腥甜腻的气味,耸了耸肩,这名三号楼的高层显得有些无所谓地说:“哦,大概是鼻梁骨折了。”
语气那叫个淡定,就好像骨折的是别人的鼻子。
真爷们。
莱恩却只是挑挑眉,他就好像没有看见周围的那些犯人和站在他不远处的阮向远似的,那双如同湖水一般碧绿的瞳眸闪烁着,始终盯着面前流着鼻血的高层,莱恩仿佛若有所思地看着莱巴特,就好像能在他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而此时,已经被莱巴特的人格魅力搞得略微羞愧的阮向远脸上也难得出现一点儿愧疚的表情——早知道这货已经这么惨,刚才就不往他鼻孔里塞胡萝卜了。
但是站在阮向远身后的鹰眼看上去挺高兴——同为智慧型的高层,他和莱巴特总是不那么对盘,面对鼻孔往外喷血的莱巴特,他眯起眼,愉快地勾起唇角:“活该。”
阮向远头疼地瞥了他一眼。
正当黑发年轻人站在原地独自伤神的时候,忽然他感觉到面前的天仙少年的目光忽然从自己身上掠过,紧接着,那个鼻子开了闸门似的哗哗往外流血的高层猛地一下,就被什么人塞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阮向远:“……”
这张鼻青脸肿的脸忽然放大靠近,那视觉效果还真有点看3d恐怖片的节奏。
还没等黑发年轻人张口说什么,站在他身后的鹰眼已经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他往后拽了拽,嘴里还不忘记嚷嚷:“干什么干什么少靠我们小狗那么近,愚蠢是会被传染的——”
阮向远开始后悔带鹰眼出来接应救援物品,带个沉默寡言的白雀外加一个同样智慧型的小丑都比鹰眼强——至少不会乱说话。
就在这尴尬得几乎呼出一口气都能冻僵了摔碎在地上成俩半的气氛之中,令人意外的是,莱恩那毫无情绪的嗓音,却忽然传入了阮向远的耳朵,并且说话的内容听上去也非常奇幻——
“治好他。”
阮向远傻眼了。
鹰眼也震楞了。
莱巴特猛地回过头看着莱恩。
在场,满脸镇定地,只有莱恩一个人。
只见他动作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手放进口袋,然后更加慢地掏了出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漂亮面容的少年的手仿佛在身边的桌子上摸了下,然后又飞快地拿开,然而,当人们看清楚了那被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在场的每一个犯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阮向远无声地蹙眉。
“我说过,我从来不做亏本生意。”少年淡淡说着,忽然顿了顿,又补充,“但是,也从来不会亏了别人。”
“这份大礼果然够大。”
“斯巴特说,我自由了,所以不当王权者,应该也没关系了吧。”
阮向远笑了,也不想在跟莱恩多纠结,一把抓过满脸不情愿的莱巴特,动作不怎么温柔地将手中的棉花拆开塞进他的鼻子里,修长的指尖在男人的鼻梁上摸了摸,确定好位置之后,干脆利落地上药——
当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顺手将作为炮灰的莱巴特推给了莱恩,然后一把抓过那放在桌子上的王权者徽章塞进自己的口袋中——这动作叫个快狠准,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某种犬类动物扑向骨头时候的热情表现。
鹰眼在身后看着,额角突突地跳。
周围,三号楼的众犯人看着,一时间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欢呼,没有痛哭,没有想象中的山崩地裂你死我活,更加没有预料之中大家以为就来来临的饥寒交迫,仿佛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们的王权者,换人了——
时间刚刚好,如果现在开始打扫卫生的话,说不定还赶得上晚餐开饭。
寒风从被莱恩打碎的窗户吹入,一片雪花吹进,飘落在阮向远的鼻头,然后融化。
所有的人都僵硬地站在原地的时候,只有鹰眼悄悄滴勾起了唇角——一盘注定会满盘皆输两败俱伤的棋,果然只有在出现了“变数”的棋子时,才会悄然地发生变化。
雷切的这盘棋结束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主动让步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只不过,这一次,那个仿佛从来都不会输的男人输得非常彻底。
“喂,发生了什么——”
“不打一架也可以吗!!!王权者还可以这样做交接,太乱来了——”
“我才不管这个,我快痛死了,妈的有没有人去通知一下伊莱让他开门,我要去医疗室!”
“喂小狗,当了老大以后不会就不给我们接骨头了吧!”
“妈的巴特你找死啊,‘小狗’你是能叫的吗!!!老大!!!!”
周围乱七八糟嗷嗷大呼小叫的声音响起,当莱恩转身离开,鹰眼轻笑着抬起手揉了揉站在他前面的黑发年轻人毛茸茸的脑袋,嗓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地压低音量,附在那在阳光照耀之下几乎变得透明的耳边:“大功告成,小狗,来亲个嘴儿呗!”
阮向远转过头,然后在鹰眼惊讶的目光下,飞快地抓住他的脑袋,然后以一个霸气十足的姿态在男人的脑门上落下一吻。
“谢了,鹰眼。”
“……………………………………”
于是,三号楼最聪明的男人就这样风中凌乱地站在人群中央,直到看见阮向远指挥着犯人用破烂桌子给他搭建了个临时梯子,再笨手笨脚地从莱恩打开的那扇窗户爬出去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鹰眼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坑了一回。
这时候,从餐厅外面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哎呀”一声低呼。
鹰眼推开站在窗子下面的犯人,三两步爬上去,趴在窗户上往下看:“蠢狗,摔着了没?”
“还活着。”
阮向远揉着屁股从雪地里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不知道为什么,黑发年轻人那深一脚浅一脚姿势及其丑陋的背影,却让鹰眼想起了一年前,在他的牢房里,屁颠颠地撒着欢儿奔向前来救驾的雷切的狗崽子。
完全不同的背影重合在一起,却毫无违和。
“花卷?”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了声。
而令他惊讶的是,那个眼看着已经走远的黑发年轻人却在这时真的回过头来,阳光之下,那双过于耀眼的黑色瞳眸看着他,微笑:“少他妈乱给老子起外号。”
说完,阮向远重新把自己的脑袋拧回去,冲着那个毫无意外通往二号路的方向,一路挺近。
直到黑发年轻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转角的那片树林之后,揉了揉仿佛还能感觉到前一秒带着微微湿润的柔软触感的额头,鹰眼低下头,那只完好的漂亮凤眼中露出一丝无奈,以及深深的笑意,男人低声冲着那早就空无一人的操场骂了一句脏话,而后,打了个呵欠,神情慵懒地向着餐厅角落他平日里最喜欢的那个位置走去。
……
上帝是仁慈的,在阮向远想好怎么跟少泽解释自己出现的原因并且说服他放他进三号楼之前,他就成功地在二号楼下面看见了那头耀眼的红毛。
此时此刻,男人正蹲在那棵被曾经的狗崽子“灌溉”过无数次的树下,背上披着王权者披风, 背对着阮向远,手里抓着一把小铲子在那挖来挖去——
阮向远从墙上翻下来屁股落地导致臀部还有点儿痛,于是他没能做出“雷切待我狂奔过去”的浪漫举动,只是慢吞吞地挪过去,抬脚,非常不礼貌并且胆大包天地用自己的脚尖戳了戳二号楼王权者结实的翘臀:“挖尸体呢?”
雷切头也不回,自己继续挖:“突然想看看,隼在里面好不好。”
阮向远:“………………………………………………………………………………”
玛德,蛇精病!!!!!!!!
满脸黑线地蹲下来,用吃奶的劲儿从男人手上抢过沾满了泥土和雪水混合物的小铲子——由于红发男人在争抢过程中毫无预兆忽然放手,阮向远抓着铲子一个屁股蹲儿再一次摔了个结结实实。
这一摔把他摔得来了脾气。
从地上面爬起来,抓着铲子用脏兮兮的铲子对准红发男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知道为什么阮向远就是气的脸色发青:“你他妈有病啊雷切!!”
肮脏的泥土几乎都要糊到男人脸上。
然而,本来应该有轻微洁癖的对方却意外地没有退缩。
男人只是用那双随时可以令人惊心动魄的湛蓝色瞳眸,平静地看着跟他一样傻乎乎地蹲在树下,却气的头发都竖起来的黑发年轻人,修长的指尖轻轻推开自己鼻子底下的铲子,雷切对视上黑发年轻人的眼,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
“告诉我,你在下面过得好不好。”
阮向远一愣。
“冷不冷?饿不饿?”
将黑发年轻人手中的铲子抢走,看也不看地扔到身后,大手扣住前者的手腕,用不容拒绝的姿态将他猛地拽进自己的怀中,两人双双滚入雪地中,男人的大手用近乎于要让人窒息的力量狠狠地扣在他的腰间,仿佛就像是要将怀中的人蹂进自己的身体里,低沉而沙哑的嗓音,仿佛魔怔了一般在他耳边不断地低声——
“会不会觉得地底下太黑?跟你埋在一块的东西够不够用?被子弹打中的时候会很痛吧,因为被他们架着,无论怎么发火也不让我回头看看你,从楼上摔下去的那一下是不是也痛得难以忍受?”
“……雷切……”
“会不会怪我?”
“……”
“今年的花开的很好,真高兴,你也看见了。”
雷切抱着阮向远,仿佛听不见对方在呼叫他的名字,他只是死死地抱着他,就好像他随时会像是以前那样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直到他感觉怀中原本僵硬的身体变得柔软下来,安安静静地被他拥在怀中,然后,一滴滚烫的东西,从领口滑入他的衣服,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灼热,从他的胸口前花落。
男人抬起粗糙的手,重重地揩去怀中人眼角的湿润,当他发现他的举动却反而另对方整个儿微微颤抖着,眼角滴落的液体就像是决堤的大坝似的止都止不住,雷切却反而笑了,他伸手,揉了揉怀中人柔软的黑发:“哭什么,被欺负了都没见你哭过——”
那向来冰冷带着命令语气说话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前所未有的柔软。
阮向远顿了顿,吸了吸鼻——一点儿也没料到前一秒还恨不得一铲子拍死眼前这货这会儿怎么就激动得满脸是血,感觉略丢人地从雷切怀中爬起来,黑发年轻人在口袋中掏了掏,掏出一卷绷带,以及一枚三号楼的王权徽章。
想了想,撕下一条绷带,将徽章挂在上面,然后手脚很快地,在面前的红发男人反应过来之前,将那条破烂兮兮的绷带绑在了男人的脖子上,阮向远抬起头,对视上一言不发任由他摆弄的男人的眼睛,嗓音沙哑地说:“这才叫项圈……你那个,算个屁。”
雷切一言不发,难得没有对脖子上丑得要死随便得要命的“项圈”发表任何评论。
阮向远想了想,也没觉得两栋楼的王权者蹲在树底下做贼似的抱头痛哭这种行为其实很蠢,他抬起手,也不顾自己脸上还鼻涕眼泪糊一脸,不怎么邪魅狂狷地捏了捏雷切的下巴:“你怎么知道的?”
“不是每一个活着的生物都会想尽办法来碰我的耳垂。”
“……………………”
阮向远微微眯起眼,他发现当一个男人满脸严肃地说这句话的时候,那情景真的非常喜感。
“总把一个人错看成一只狗并不是那么平常的事情,”雷切将阮向远捞进怀里,就像是抱着什么宠物似的再也不肯撒手,“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
“你就是有病……”
“放屁。”
“……”
“刚才实在怀疑得不行,去问了米拉——当时楼层战,他那副见了鬼的表情让我有些在意。”雷切想了想又道,“后来从他给我的答案来看,他似乎真的觉得自己见了鬼。”
“这个回答不怎么浪漫。”阮向远拍了拍雷切的后脑勺,“如果你刚才回答我‘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你’这样的回答,说不定我会一个感动再趴你怀里哭一会。”
“我个人觉得你只会嗷嗷叫的时候比现在更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