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节

    “驾!”
    “杀!”
    九千强骑兵的咆哮声响彻了整座山谷,卷起无数尘沙,面目狰狞,带着汹涌的杀气冲进了一线天,誓要让这一群螳臂当车者悔不当初。
    ——老子是九爷要月票的分界线——
    天阳光第一道血光染红了天边第一道霞光的时候,上京皇宫之中,也即将有飞溅出的高贵的血液开启了最后皇位杀戮之争的序幕。
    空气中流动着诡谲而紧张的气息。
    太子司承乾一身素缟地坐在小亭的石椅上,神色间有些凝重,目光也警惕地看向那坐在轮椅上与熟悉近臣交谈的司承念,忽然道:“舅舅,本宫觉得最近六弟表现有些不对劲,他这般孤身一人身负重伤回来,大军都留在了西狄与我边境之处,难道他就不怕么?”
    陆相目光锐利地看着司承念,随后冷笑一声:“六皇子到底是带了三千精兵护送他回朝的,太子殿下别忘了就算他想多带人回来也要能带才行,他手下是有二十万大军没错,但是如今边疆战事吃紧,他若带人回来岂非叛国?”
    三千精兵又如何,太子和他早已经私下蓄养了五千死士,平日为修建秋山行宫的民夫,若有需要时就是死士,何况很快九千强骑兵就要来驰援,此后还有三位藩王的二十万大军!
    司承乾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些东西不对劲,但是什么不对劲,他却说不上来,只是沉吟了片刻:“咱们潜伏在三千精兵里的探子没有什么别的情报带回来么?六弟不像是如此轻率之人。”
    他甚至怀疑司承念到底有没有真的受伤,也许他是借着受伤的名义回京城,意在皇位?
    陆相自然知道司承乾在顾虑什么,但他早已经探查过,甚至派出过自己这一边的太医去看过司承念的伤口,摇摇头:“六皇子的伤确实非常严重,太医都没有想到他恢复得如此之快。”
    司承乾颦眉,又问:“九千岁手上的京畿大营听说昨日就已经派了出去,舅舅可有接到新的消息?”
    陆相这一次则是点头了,眼底闪过一丝阴沉的目光,轻嗤一声:“这倒是有的,大概这会正是交手来的时候。”
    他对京畿大营实在太了解了,那就和禁军一样是让是世家子们镀金的地方,能有多少真正的战斗力,何况大部分还是执戈步兵,遇上强骑兵,抵挡一阵恐怕就会被强骑兵都冲散了。
    “太子殿下要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这一次,咱们能让殿下顺利登基自然是好的,若是有那不识趣的,自然有他们苦头吃,只要您正式接受了百官的朝核,钦天监的人敬告天地之后,您就是天朝的新帝,没有人能取代你!”陆相这么说着,眼睛里的光越来越炽烈,甚至带了一丝疯狂的味道。
    司承乾看着他的样子,伸手握住陆相的手臂,眸中目光坚毅:“舅舅,您放心,本宫登基之后,一定会为母族报这不共戴天之仇,用九千岁那狗贼的脑袋祭奠外祖他们!”
    陆相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异光,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发现他们方才口中谈论的人正向他们走来。
    “六皇子过来了,殿下且仔细周旋。”
    司承乾点点,好整以暇地看向被坐在轮椅上被宫人推着过来的司承乾。
    “太子殿下。”司承念看向司承乾,苍白的唇边浮现出一抹虚浮的笑容来:“且恕臣弟近来有伤在身,无法行礼。”
    司承乾看着他面容色的苍白之色,坚毅朗的面容上也带了一点淡淡的温和:“六皇弟客气了,你我皆骨肉,为兄看见你这般身负重伤,已经是心中不好受,如今又是父皇停灵已满,即将出殡前往昭陵之日,何必讲究这些虚礼。”
    司承念看着司承乾片刻,唇角忽然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容来:“太子殿下的不好受是担心臣弟的身体恢复得太快了?”
    陆相在一边微微颦眉,对着司承念道:“六皇子殿下,您说话要注意分寸,如今是陛下出殡的日子。”
    司承念看着陆相一眼,冷冰冰地道:“我和皇兄有兄弟之间的话要谈,陆相毕竟是外人,能否回避?”
    陆相没有想到他如此不客气,眼中闪过一丝森寒之色:“六皇子……。”
    但是他未曾出口的话忽然被太子司承乾打断了:“舅舅,您先替我再去给父皇上两柱香。”
    陆相看向司承乾,两人对视片刻,陆相才沉声道:“也好,只是六皇子殿下,不管您到底想要说什么,且看在今日陛下启程之时,多想想陛下是否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们在自己走的时候,还上演兄弟阋墙之事。”
    说罢,他拂袖而去。
    司承念看着陆相远去的背影,轻笑起来,仿佛喃喃自语地道:“陆相爷倒是真心为太子殿下你着想,如今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让我顾念兄弟之情,不要与太子殿下争夺这个皇位么?”
    司承乾觉得司承念今日实在是有些奇怪,平日里不管兄弟们私下争夺得是否厉害,表面上的平和总是要维持得很好的,如今他这般直白,是要直接撕破了脸面么?
    他眼中掠过不悦的目光,一挥手,让其他的宫人全部离开一些。
    寻常里,自己一向深得宣文帝器重,哪怕如司承念这样战功煊赫的皇子在他面前都是要恭恭敬敬的,所以司承乾心中恼火,脸上也冷了下来:“怎么,莫非六皇弟要不顾念兄弟之情,非要与为兄争上一争么?”
    兄弟俩之间剑拔弩张,司承念看着他,脸上忽然再一次浮起那种虚无的笑容来,却答非所问地道:“二哥哥,你可知道六弟我一生之中最羡慕的人就是你,最不服之人也是你么,我的母亲……咳咳……是你母亲的下人,所以我一辈子也只能当你的下人,哪怕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战场拼了浑身伤痕,为父皇赢得荣耀,封了所谓的定远王,父皇眼里看重的人还是你,封王,将我远远地打发到边疆,也是为了警告我不要心生妄想……。”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司承乾看着他的模样,心中莫名地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司承念没有理会他的脸色不愉,只是继续仿佛喃喃自语地道:“天知道,其实我所感兴趣的从来不是皇位,我那么努力只是想让父皇能因此多照拂母妃一点,让没有心机又懦弱的母妃在宫内的日子好过一点,可是,我从来不知道那么温柔与不争的母妃却还是死了,为什么呢,皇后娘娘就那么容不得我们母子么,她只是看不得自己手里的工具却胆敢与她一样为父皇生下孩子吧。”
    司承念顿了顿,轻声道:“你知道不知道,我曾经多么希望能得到二哥你赞许的目光?我羡慕过你,仰慕过你,我求过你帮我保护我的母妃,可是知道母妃死讯的时候,我就想,总有一天,我会毁掉你和你那个恶毒的母亲……呵呵呵……。”
    说着,他眼里泛出猩红的血丝来,忽然一把抓住了司承乾的衣服,几乎是满脸狰狞。
    司承乾听着他越说越直白,在听到最后终于不可忍耐地一把推开司承念,怒斥:“司承念,你是疯了不成!”
    但是司承念这样一个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伤患,却仿佛不知道哪里来的巨大力气,死死地扯住了司承乾的衣襟,凑上去,眼底一片虚浮,隐约又疯狂的红光闪过,他嘿嘿地低笑起来:“是啊,我疯了,我就要下地狱了,但是……。”
    司承乾忍无可忍地手上一使内力将司承念推开:“司承念!”
    这一次司承念倒是一把被他推开了,从轮椅上滚落了下来,在他落地的霎那却发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啊……太子殿下!”
    那声音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但是听到的人都能听出他有多痛苦。
    司承乾心中不耐,只道他是为了博取朝臣们的同情在这里演苦肉计,看着伏在地上颤抖的司承念怒道:“你不要惺惺作态了!”
    “六殿下!”司承念身边伺候的宫人看着自己主子落地,立刻脸色发白地跑了过来,赶紧七手八脚地去扶起自家主子。
    但是下一刻,那两个宫人瞬间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啊——!”
    司承乾在看到被宫人扶取来的司承念瞬间,瞬间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这是——!”
    “杀人了,太子殿下杀了……杀了六皇子!”宫人们适时地发出了让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尖叫。
    空气几乎在瞬间就凝结了起来,所有人都望向了司承乾所在的地方。
    司承乾铁青着脸,看着司承念左胸上插着的那把匕首,鲜红的血映衬着他胸口上那片雪白的孝服,看起来,几乎可以说是触目惊心。
    司承念捂住胸,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神情,身体开始不断抽搐,嘴角也在往外缓缓淌出鲜血来,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司承乾断断续续地,仿佛用尽了力气道:“太子殿下……为什么……。”
    他看着司承乾,仿佛如此痛苦,但是他眼睛里却有着笑意,一种极为冰冷,残酷的笑意,那种笑意几乎瞬间冻结了司承乾的身心。
    司承念并没有说完话,就已经不能再动弹,他的手也软了下来,而眼睛却已经看着司承乾,空空洞洞地失去了焦距,再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却又仿佛堆积满了满满的怨恨。
    司承乾几乎可以从他的眼睛读出来他想要说的话——黄泉碧落,我在地狱等你!
    所有人都僵硬地看着面前那血腥的一幕,六皇子的血顺着他胸口上的伤不断地淌了出来,慢慢地顺着台阶一点点地流淌下去,像一条蜿蜒的溪流,那种鲜艳的红色流淌过地上的白色纸钱,红白分明,成为映在所有人脑海之中最鲜艳的颜色,在许多年后都不能忘却。
    尊贵的皇子,仿佛舍不得自己父亲孤独的离去,他追寻了一生父亲的目光,但是父亲的目光永远只落在嫡出的最高贵的孩子身上,不管是温柔的、还是严厉的目光都不会在这个寂寞的皇子身上,从幼年到少年,到青年,他终于不再追寻,而是用最决绝的的方式在自己父亲的出殡礼上,宣泄出了他积压长久的愤怒,也用自己的血诅咒了那最高贵的哥哥。
    未来,还会有更多的鲜血流加入那细细的溪流,淌成蜿蜒的河流,裹挟着所有人向着冥河奔腾而去。
    百里青坐在长廊下,看着彻底沸沸盈天,的人群涌向了那一处,每个人脸上都浮现着惊恐、幸灾乐祸、疑惑、畏惧、鄙夷。
    看着陆相脸色阴沉地和面如白纸的太平大长公主提着裙摆匆匆地赶向血案的现场,她甚至还跌了一跤,然后就是声嘶力竭地命人维持秩序,呼唤太医,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百里青看向那不远处的灵柩,轻笑了起来,笑容冰冷而凉薄:“十哥,你皇儿亲自用心头血来祭祀你的葬礼,还有比这更好的祭品么?”
    一身灰白素服的连公公不知何时站到了百里青的身边,轻声道:“方才接到探子来报,小姐的人马已经迎上了杜雷的人马。”
    百里青淡淡地嗯了一声,轻抚了一下自己尾指上银色的华丽甲套:“咱们这的戏也该正式开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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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殿下为了争夺皇位,在先帝出殡礼上杀害自己六弟的消息,让大部分人都面色诡异而苍白。
    而御史台的老古板们都已经面色铁青,他们可全都是支持太子殿下登基之人,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一向老成持重、品德高洁的太子竟然在这个时候露出了‘獠牙’,这样狰狞的面目,让他们不由心生后悔。
    但是……
    三清殿,一片寂静。
    “太子殿下绝不会杀害六皇子殿下!”陆相爷冷冰冰地厉声道,他紧紧握拳的手和背影的僵硬,却都显出了他内心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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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正文宦妻第四十八章屠宫
    章节名:宦妻第四十八章屠宫
    “是么,但是方才所有人能看见了太子殿下杀了六哥。”一直沉默着,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九皇子司承宇忽然轻声道。
    九皇子司承宇有一张书生气极重的面容,秀气而不女气,只是因为娘胎里落下病根子,所以总有些气虚体弱,他的母亲虽然也是早亡,但他过继给了常年在佛堂茹素,不问世事的贤妃,所以眉宇之前总有一股子贵公子们难见的淡然平和之气,平日里也总一头扎在翰林院里与书为伍,与世无争。
    他的话在文官之间却有不小的影响力。
    司承宇顿了顿,又颦眉道:“何况那把匕首,分明是当年太子殿下七岁那年第一次射下天鹰之后,父皇赐给太子殿下的。”
    说着他的目光又落在案几之上的盘子里,里面放着那把插入了六皇子司承念心脏里的匕首,众人也随着他齐齐地看了过去。
    那盘子里匕首许是刀锋淬了血,所以泛出异样的寒光来,纯金丝缠绕的刀把上镶嵌着昂贵罕见的硕大金色珍珠,线条简洁而华丽,而刀身非常特别,上面雕着一种特的放血槽,这也是为什么匕首插进了司承念的心脏之后,没有拔出刀子,鲜血却以非常快的速度流失。
    杀人的是皇子,被杀的是皇子,所以如今九皇子的话比任何人的话都要有冲击力,所有人的目光都隐含着奇异的光芒看向沉默地坐在上首太平大长公主身边的司承乾身上。
    司承乾俊逸端方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冷冷地道:“不是我做的。”
    坐在上首的太平大长公主也脸色铁青地道:“本宫也不相信太子殿下会做这种事情,何况太子殿下有什么必要大庭广众之下对六皇子下手,这不是置自己于最不利的境地么!”
    若是真被落实了在自己父君的出殡礼上为了争夺储君之位杀害弟弟这样残酷的罪名,就算太子殿下未来能登上帝位,这样的名声势必让他背上一个残酷无情,狠毒卑鄙的名声,随时都可以被有心人以此‘恶行’为罪名,打起反叛暴君的大旗,皇位不稳!
    不少太子一派的的官员皆奋力地从各个侧面论证平日里太子殿下是多么温醇慈悲之人,就差将他说成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杀害,悲天悯人的圣人了。
    司承乾却没有多做辩解,只是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场面上一片热闹的歌功颂德,百里青忽然轻笑了起来:“是么,原是所有人都瞎了眼么,还是太子殿下想说其实是六皇子殿下想要以自己的性命陷害太子殿下?”
    众人瞬间哑然,是啊,比起太子当众杀害自己弟弟这种事,六皇子拿自己的性命陷害太子殿下这种事情,看起来更荒谬。
    谁都知道六皇子战功赫赫,此次虽败,但是手上数十万大军可不是吃素的,在太子司承乾接连于政事上出现重大失误招至先帝大怒的时候,六皇子几乎可以说是他最强悍的竞争者。
    何况当初六皇子身负重伤,出现死伤将近十万人的大溃败,据说就是太子殿下克扣了边军三十万大军的粮草,让边军士兵无粮米,马儿无料可食用所致。
    据说此事让正在闭关辟谷修仙的先帝都愤怒到生出要废了太子之心。
    若是太子因此生了恨,或者担心六皇子殿下抢走皇位,愤怒之下痛下杀手,也不是不可能。
    先帝出殡,本来就是最后胜负成败的最关键时刻。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四周的人眼光都变了,窃窃私语地来,不由又急又怒:“千岁爷,您无凭无据怎么能冤枉未来的新君!”
    “太子殿下,请您说清楚当初您和六皇子起了争执的情形!”陆相爷眸光一闪,沉声道。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司承乾,里面有一种奇怪的光芒/
    司承乾看着那一道道的怀疑目光,又对上了陆相爷的目光,片刻之后,他垂下眸子,沉默着。
    他知道陆相希望自己说什么,无非是说六皇子先拔刀要杀他,他自卫的时候推了六皇子,六皇子是自己不小心捅到了自己的,这个理由听起来再牵强,却也是最好的理由了。
    但是……
    他眼前还不断地闪过司承念浑身鲜血的模样,那种怨恨的目光。
    他的衣袖上还有司承念的血。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与亲兄弟刀兵相见,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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