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当时没明白,但是跟着庞伟到了阶梯教室外的时候,似乎有点明白了。
站在门口,一打眼就可以看到孤零零坐在正对黑板第一排的汪可辰,整一排都是空着的,没有学生,只有紧挨着他右手边的座位蹲着一只黄鼠狼,它的体型不算大,皮毛是橙黄色,因为身体没有桌面高,于是直起身体,抬着小脑袋,盯着前面的投影屏,看得特别认真。
等老师讲课停下来的时候,黄鼠狼伸出自己的小爪子按在桌上,用力地敲了敲:“老师都讲到第十页了,你怎么还看第七页?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上课要认真听讲!”
汪可辰麻木地把书翻到了第十页。
老师抬头,正好看到汪可辰翻书,笑着点点头,对教室里的其他同学说:“前排这位小汪同学是我带过最认真的学生,还特意买了教材,大家都学习一下,虽然这是选修课,但也要重视啊,学好了还多一项技能……”
汪可辰接受阶梯教室大部分学生的目光洗礼,恨不得一头扎进桌子底下。
他身边的黄鼠狼美滋滋地说:“都是我教育得好啊。”
庞伟看不到黄鼠狼,但是好兄弟最近受得“折磨”他看得一清二楚,小声和虞秋说:“那本书,是黄鼠狼缠着他买的。我们汪汪现在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先绕着操场跑三圈,然后去读一个小时的英语,再去吃早餐。每节课必须按时到教室,下课后如果有时间就要去泡图书馆,上午不说了,晚上吃完晚饭又要去图书馆,直到闭馆才回到寝室。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虞秋:“…………”
不过现在是上课的时间,虞秋也不方便进去,等了大约十几分钟后,打了下课铃,学生呼啦啦地往外走,拿着书仿佛丢了魂的汪可辰也跟着走了出来,黄鼠狼就趴在他肩头,黑眼珠四处乱扫。
“汪汪!”庞伟挥了挥手。
汪可辰下意识地抬头,一眼就见到站在离庞伟一步之遥的虞秋,原本呆滞的双眼刷地亮了起来:“大……”
“师”字被他最后的理智按回了肚子里,他看了看周围的学生,疾步走到虞秋的面前,兴奋地说:“学校湖边凉亭人少,我们去那里。”
他肩膀上的黄鼠狼狐疑地盯着虞秋。
虞秋微微抬眸,和它的一双黑眼睛对视,黄鼠狼瞬间炸毛,下意识地抓住了汪可辰的头发。
汪可辰“嘶”了一声,在头上抹了几把,摸出几根头发,悲愤地说:“我这两天被折磨得头发一把一把地掉。”
黄鼠狼拒绝背锅:“胡说!你在我的监督下,早睡早起,头发掉得少了,连头皮屑都没了!”
汪可辰:“…………”
汪可辰看了看虞秋,掩面奔走。
一路积攒怒气值,小汪同学到了凉亭之后,对虞秋说的第一句话是:“求大师赶紧把它带走,我真的受不住了!”
黄鼠狼跳到石桌上,警惕地盯着虞秋:“我和他有缘,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一个修道的人别插手!”
虞秋坐在黄鼠狼对面,指着汪可辰说:“你让一个学渣去过学霸的日子,是不是太为难他了?”
学渣汪可辰:“……”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黄鼠狼转了转眼珠:“我不逼他做学霸,但我要做他的保家仙!”
不等虞秋开口,汪可辰立刻跳起来反对:“不行!我一个大好青年供个保家仙烧香,别人会嘲笑我的!”
黄鼠狼指着汪可辰的裤兜:“你戴平安符怎么不怕别人嘲笑你?”
汪可辰:“那不一样。”平安符放兜里,谁看得见,设案供保家仙就不一样了。
黄鼠狼在桌上打起滚来:“你坏了我的修行,就要为我负责!我要当你的保家仙,保家仙……”
汪可辰找虞秋控诉:“大师你看,我不答应它,它就这么折磨我,为了让我买选修课的教材,整个晚上都跑我梦里念叨,第二天还要对着它一张脸,我要精神衰弱了!你赶紧想个办法把它收走!”
黄鼠狼还在桌上打滚,不过不时用眼睛偷偷觑着虞秋。
虞秋瞄了它一眼,觉得这只黄鼠狼很聪明:“它是走正路修行过来的,我伤它沾因果。”
确定虞秋是个什么态度后,黄鼠狼底气立刻足了,指着汪可辰说:“你该庆幸遇到的是我 ,要是换一个邪性的,它肯定要报复你,让你全家不宁!”
汪可辰事后也查了关于黄鼠狼讨封的事情,现在后背还直冒冷气。
虞秋看出汪可辰的犹豫,说道:“它讨封没有成功,现在也不用受你的香火,你就当养只平常的动物吧,等它修行有成了,对你和对它都是好事。”
庞伟在旁听了,心说不愧是大师,把黄大仙当寻常动物养。当然他不知道虞秋家里已经有只桃树妖和到处找房租的鬼。
黄鼠狼见汪可辰有点动摇了,立刻说自己的优点:“我当保家仙,可以保护你平安,你戴着平安符再算上我,双重保险,我还能防小人,招财……”
汪可辰确实有点动心了,但想到自己连日来的折磨,立刻提出意见:“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能再逼我学习……”
这是来自学渣最强大的反抗!
黄鼠狼有一点不甘心:“好吧……”
汪可辰笑了:“就这么说定了。”
双方在虞秋面前就此事达成共识。这件事也算圆满结束了,汪可辰和庞伟热情地邀请虞秋在学校里逛逛,这个时候天色有些晚了,整个校园沐浴在晚霞中,湖面闪着暖金色的碎光,岸边有几对男女谈笑。
几人沿着湖边走上一道石桥,站在石桥中央,可将下方的美景尽收眼底,晚风吹拂,碧叶攒动,盛放在湖面上的粉嫩荷花轻轻摇曳,水滴顺着柔软的花瓣滑落,滚入下方碧绿荷叶的怀抱,这动静,惊动了藏在荷叶下嬉戏的鲤鱼,立刻甩着尾巴散开,过了一会又试探地游过来。
汪可辰和庞伟都有点小得意,这是他们学校最受欢迎的地方,几户每个来学校的人都会打卡留念。
他们正等着虞秋赞一句好的时候,忽然看虞秋指着一个方向问:“那里人为什么那么多?”
汪可辰抬头看了一眼:“啊,那是食堂,现在到了饭点。”
虞秋脚尖一转,立刻往桥下走了:“我上你们学校食堂看看吧,有好吃的吗?”
汪可辰:“……有。”
五分钟后三人来到了食堂,汪可辰给虞秋介绍了一家味道比较好的,虞秋点了一素两荤,等到食堂阿姨盛土豆烧牛肉的时候,手上的大勺很有技术地抖了一下,抖掉了虞秋看中的两块牛肉。
第一次经历这些的虞秋都傻眼了,瞪着被土豆包围的四块牛肉。
汪可辰:“大师啊,这边都是这个情况。”
他指了指自己的:“我还比你少了一块。”
虞秋:“……”她现在要对这个荤菜持怀疑态度了。
不过这边味道确实不错,牛肉软烂,吸收了汤汁,越吃越香,土豆软糯,入口即化,只是量少了一些。
在学校食堂吃完了晚饭,汪可晨和庞伟送虞秋到校门口,虞秋原本想去地铁站,不过正巧一辆出租车停到校门口,一个女生急急忙忙从校门口跑出来,直接打开了出租车门。
虞秋脚下一顿,随后转了个方向,快走几步,在车门要关住的时候拦了下来,笑着和司机说:“我也坐车。”
已经坐在后排的女生诧异地看虞秋一眼,还是往另一边挪了挪,给虞秋让开了位置。
虞秋坐上车后关上车门,计程车立刻启动,前几分钟都很安静。
女生低头玩着手机,大约五六分钟后,一个消息发了过来,显示她约车订单被取消。
女生抬起了头:“师傅,你不是去步行街广场啊?”
司机呵呵笑着:“去、哪……都行。”他声音有些哑,像是很久没说话似的,有种僵硬感。
虞秋:“师傅,我有些冷了,你把空调调高一点。”
司机师傅:“……”
女生也摸了摸手臂,车内温度过低了,裸露出来的手臂和小腿都有些凉。
司机师傅:“空调坏了。”这次说话流畅了不少,没有那种僵硬感了。
虞秋:“那把窗户打开吧,透点风进来。”
司机师傅:“……车窗也坏了。”
虞秋:“你这车不太行啊!”
女生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了,她往前倾了倾身体,看向了后视镜,镜中的司机青白着脸,僵硬地握着方向盘。
一瞬间,她从脚底窜上一股凉气,头皮都险些炸了。女生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却发现手机上一格信号也没有,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司司司机机师傅……你你放我下下车吧……”
司机师傅:“姑娘啊,我放你下车你敢下吗?”
女生透过车窗往外张望,却发现不知何时,外面已经一片漆黑,连路灯都看不见了,更没有什么其他的车流,她们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在这里,她确实不敢下车。
女生战战兢兢地往虞秋这边凑过来,抓住了虞秋的手臂,很好,是温的,软的。如果不是车里还坐着一个同类,女生相信自己会当场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结果旁边同类忽然来了一句:“你这车是谁烧给你的?”
女生:“!!!”
司机师傅生前大约也是个健谈的:“是我老婆买的,让无良商家坑了,车玻璃都没有!”
虞秋:“看着也不结实。”
司机师傅:“可不是吗?你们这单结束后,这车就报废了!”
女生:“………”所以这车究竟是什么车?
她不敢细想。
时间似乎过得极慢,在女生紧张的呼吸中,虞秋和司机师傅你一句我一句闲聊着,像是平常司机和乘客那样,直到车停下,司机师傅笑呵呵地说:“到了。”
这笑声像是砂纸在墙面上摩擦,那种声音响在寂静的夜里,让女生的脸立刻白了。
虞秋率先打开车门,女生拉着她的手臂发紧,哆哆嗦嗦不敢下来,她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虞秋指了指车顶:“快下来,这车不行了。”
女生顺着虞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车顶像是褪了一层保护色一样,开始发白发黄,那样式,有些像是纸……
女生再不敢犹豫,一口气冲下车。
再转回头的时候,身边的计程车已经变成了一辆纸扎车,夜风拂过,纸张哗啦啦作响,女生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颤起来。
司机师傅站在她们不远处,他穿着一件寿衣,脸色青白,脚下一抬,直接飘了起来:“你们过来。”
虞秋抬脚跟上去。
女生抱着手臂瞧了瞧四周,发现这是h市的郊区,以前来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上连车都少得可怜。
这地方怎么求救啊!
她抹着眼泪追上了虞秋。
前面的司机已经停下来,指着一处说:“在这呢。”
虞秋上前,用脚踢了踢表层的土粒,里面的东西有一角露了出来。
女生正好来到这里,借着手机的手电筒往下一照,看到了土层中露出一只青白的手。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响在整片荒郊,虞秋和司机师傅齐齐离她远了一些。
司机师傅捂着耳朵说:“姑娘,别叫了,我让你过来是报警的!”
女生叫声一顿:“这不是你杀的人?”